他和她是经过别人介绍才走到一起的。那年她的年轮圈儿刚刚画满了第28个圆,而他已经画完了30个。在c小城,他们的年龄都已经到了不尴不尬的大龄之列。交往了2个月后,他试图想吻她,她婉拒,他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平复了这种尴尬,他一如既往地呵护照顾他,把她当成一个孩子那样宠溺。相处了5个月后,他对她说:“我们结婚吧!。”她摇头,随即有雾一样的东西迅速地笼罩了她有些忧郁的眸子。
“她不快乐,或者很少快乐。”他想。但他是快乐的,因为,她是一个让她心仪已久的女人。
日子平淡地滑过去,她开始习惯了有他的日子。而他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尽管他觉得她冷得有些不着边际,
他们交往了半年后,她开始被动而笨拙地接受他的亲昵,但他感觉她的唇很冷,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即使在他们很投入缠绵的时候,他也觉得他和她之间隔着一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他说不出来……
在外人眼里,他们几乎是绝配:他玉树临风,她美丽贤淑,而且一样的学历,一样的都是让人羡慕的白领。没有人知道恋爱中的他是一座火焰山而她更像冰封的南极大陆。
两年后,他们结婚了。新婚之夜,妻子第一次燃烧起来,她似水的柔情把他本来就泛滥的激情完全点燃了,排山倒海的激情过后,他突然从幸福的山颠上跌落下来:他没有看见一束预料中的桃花,殷红地开在洁白的床单上。随即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大朵歉疚而羞赧的红云。于是,开始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痛楚龙飓风一样的迅速地席卷了他。他克制了自己海啸般的失望和震惊,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疼爱地搂紧她,轻声地对她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和她是一对幸福的情侣,每当落霞漫天的黄昏他总会牵着她的手,陪她散步、聊天、说一些白天里听到的趣闻……只是他在内心深处,一直也没有放弃一种期待:他在等待她,等待她在某个拐过街角的瞬间,突然充满忧伤地向他讲述她的过去,可是她一直没有。
在他们结婚的第15年,她于夏天里,在一次健康的例行检查中,被查出了晚期淋巴癌。他被这个残忍的消息击倒了,仿佛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全白了,然后她看见他曾经激情四射的年华迅速枯萎……
他向单位请了长假,他要在家陪伴她最后的岁月。她哭了,然后是欲言又止地凝望他。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有某种预感:她即将要告诉她某个尘封的往事……他急忙下意识地岔开了,他突然什么也不想听了。
当秋天来临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但她在他面前始终是快乐而美丽的,即使她病痛折磨得几乎变形了,可她依然支撑着化那种淡妆,把自己装饰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那种沦陷般的憔悴,她想把她一生中所有纯美的瞬间都留给他,即使是在弥留。
那天,天气很好,她要求他帮她打了镇静药杜冷丁,然后微笑着对他说:我们回老家吧,我想看看家乡的大地。他强忍着泪、点头。
她说的老家其实是指她出生的村庄,她本来是个孤儿,老家除了一个远房的叔叔外,已经再没有别的亲人了。她和他结婚后,她很少提到老家,但他知道,老家是她心中永远不能忘怀的梦、是一个温暖缠绕她的结……
他开着车,载着她,他们在两个小时以后,来到了她的老家。他按着她的要求把车停在一个高耸的山坡前。
他把她从车上抱下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轮椅上,然后推着她,他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山道,缓缓地朝前走。
阳光纯净得不染一点纤尘,天空是那种一望无际的寂寞的蓝,深黛色的群山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的山下,有大片金黄的五谷,在摇曳着丰收的喜悦……她的精神出奇地好起来,她突然觉得在这蓊郁的秋天中,那些曾经逝去的美好童年正铺满一地,而远在天国的父亲和母亲也正近在咫尺……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向他讲她的童年,她因车祸而早逝的父母双亲、讲收留她流浪脚步的敬老院、讲那些善良的曾经恩赐她温暖的乡亲们……他不插话,只是静静地听。后来,她说话突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想阻止她,他想抱她休息一下。可她依然支撑着说下去:那是个噩梦,那时--我刚16岁,是一个外乡人---强---暴了我---对不起。她的话气若游丝般突然戛然而止。她的头突然垂落下去,满头瀑布般的长发在风中忧伤地飘起来……。有泪清冷地覆盖了他的脸,他停下轮椅,附身把她依然还柔软的身体从轮椅上抱下来,喃喃对她而语:对不起,对不起……他想向她忏悔:他在10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噩梦,那是他委托一家私人侦探所,调查的结果。可是,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泊满稻香的风,婉约地吹过来,他更紧地抱着她,感觉那些与她有关系的逝去的日子,正涟漪一样地随风飘逝,正如一朵鲜花凋零,把他的春天带走了…… (乔桦 2008年5月13日凌晨)
(宋树声 录自“白露为霜 ”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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