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家村南绵延的山岭中间,有一个长满马尾松的山头叫“松山子”,远看郁郁葱葱地甚为突出。三姑说:松山子是“宝贝山”,除了松树上长的很多松朵罗(松籽壳)和针叶每年脱落,是最好的引火柴,淌出的油是松香可卖钱,夏季雨后,石头上还长出最好吃的松莪,年岁多了松莪就成了灵芝,不是宝贝吗?我上小学时,每年放暑假都愿到三姑家去玩,可就是没去过松山子。这次正好下了一场大雨,雨过天晴,三姑看出了我的心思,说管怎么得叫“小三”(我的名)见识见识、还要尝尝松莪这鲜物啊。她安排让表哥背了个小筐篓并带一把镰刀,捎带割草,表姐挎了个小提篮,里面一个小铁铲好采松莪,加我3个人。三姑一再嘱咐爬山崖时要小心,因为表哥和表姐虽比我大,也只是十几岁的大孩子。
我们别提有多么高兴啦,哪管一路的清新翠绿美景,说走路还不如说是向前蹦蹦跳跳呢,好像翻过一道丘陵才到松山子的。山并不高,却悬崖陡峭,山石嶙峋,奇形怪状的马尾松就长在这些石缝里。三姑说的“松朵罗”,像带花纹的小鸡蛋躲藏在绿色针叶里正长着呢。表哥指着树杆上小洞里淌出的淡黄色的油说这就是松香。这些我们都没管,因为今天就是来采松莪的。表姐说她和伙伴们来这里采过也认识松莪,便自个儿到那些山石及蒿草丛里找去了;表哥要我跟着他,看他怎样攀爬险要峭壁,说这里准有大的松莪。结果真是不错,不一会他先采到了一棵,喊着让我们看,表姐不理睬,他便扔在草丛里让我捡起来。啊,金黄色像粗杆厚顶的小圆伞,毛茸茸鲜嫩嫩地很喜人,满赶上我的手掌大。我正爱不释手地翻弄着细看,表姐把我喊去,要我看她找到的那一棵彩色松莪,是长在老松树根旁边的,不比我手里拿的那棵大,但顶盖是深褐色,底面是粉红色,茎杆是金黄色的,还弯着头像在行礼,别致又好看,都放在小提篮里后,我就又跟表姐去找松莪。
表姐边到处瞅着边和我说:“咱若找到松莪变的灵芝,可就交福运了,你知道青蛇白蛇的故事吧,她俩不就是弄到灵芝才救活许仙的吗?人吃了灵芝还能长生不老呢!”这旷野是多么的宁静啊,攀在岩壁半腰的表哥,听到了表姐和我说的话忍不住地跑过来了。他把采到的几棵松莪扔到小提篮里,对着表姐抢着说:“不对!咱娘说的灵芝是松莪变的,没有的事,我去牛栏山上割草时听牛五爷爷说过,灵芝是仙草一点不假,冬天下蛰(冬眠)的蛇、癞蛤蟆和小獾狗什么的,下蛰前都先吃上一口仙草,一冬天不吃不喝照样活,但根本不是松莪年岁多变的。”表姐和他争了一阵,争他不过,红着脸除了说“回家问娘”,还有意报复他说:“松莪也有有毒的,我就能认出来,你就认不出来,那次你采回家的当中就有有毒的,要不是娘和我发现捡出来,咱全家人都得中毒......”
表哥正要争理,远处传来一伙孩子的吆喝声,自然也是来采松莪的。我们就加快脚步地寻找,不管大的小的都采着,地方不大,我们却已采了半小提篮,等那些孩子过来看到我们采了这么多,似是遗憾又嫉妒地眼对眼互相瞅了瞅,呆呆地站着。表哥小声地说:“谁让你们来晚了的?”他们也没得说。我们这才笑着帮表哥薅了满筐篓青草后就往家赶。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松莪并知其来历,又听三姑说要我“尝鲜”,不光觉得好玩和满意,对表哥和表姐知道这么多松莪的事,还能常爬山采挖,非常佩服又羡慕,便情不自禁一口一个“表哥”、“表姐”亲热地喊着找话说,逗得他俩更加高兴。
回到家,三姑看到采了这么多松莪,光夸奖俺仨有能为,说这场雨下得也好,又说一遍:“后天咱就用松莪熬鸡吃。”表姐随即向我解释说:“俺娘得出了个经验,把松莪摊在太阳地里晒一天,就知道有没有毒了?有毒的越晒越出水不成形。”是说为什么后天才吃的原因。我更加高兴还佩服得光点头。隔了一天,我就吃上了这顿松莪熬鸡,只觉得好吃,味道独特而鲜美,但不会形容,此后多少年一直没忘记。
后来长大又参加了工作,无论出差还是会友,到这些地方,才不断吃到这种松莪,也才知道“松莪”是土名,学名应是蘑菇,同样是一种菌类生物,为区分产地和品种,亦可称“野蘑菇”或“山蘑菇”,实际不只松树林里有,其它树林里也生长。随着漫长岁月,时至如今,这种山蘑菇,竟然以“蒙山特产”、正规的包装,特注明“天然野生”(据说人工培植不成功),见诸于800里沂蒙山所有旅游景点纪念品的购物之列;与此同时,以“蒙山蘑菇鸡”为招牌的酒家饭店也相应开设,每看到这些,我心里总有一丝颇为满足的欣慰感觉......(山东临沂 宋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