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慈善家》2015年10月刊封面
陈一丹出资20亿,要帮民办教育松松土。
2015年5月开始,武汉学院获批脱离母体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转设为民办本科高校。陈一丹首期投资20亿元,承诺不拿走一分钱,办一所非营利民办大学。
与马化腾共同创立腾讯十年后,陈一丹便开始捐赠教育。担任腾讯首席行政官同时,他一直安静地做着办学人,极少接受媒体专访,因为他“不擅长”。武汉学院转设,20亿的数字太惹眼,很多人才知道这位“马化腾背后的男人”,其实2009年他就已正式投资民办二级学院武汉学院。
有媒体说他要“打造中国的斯坦福”,要藉此“推动教育体制改革”。接受《中国慈善家》专访时,陈一丹笑道,“哪有那么轻易呀?一所好的大学,是需要一代代人努力和累积的。”他谨慎地修正,“不是说我要改革了,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做一个样本,尽一些绵薄之力,是一种促动和松土。”
他说他不是金主,也不是教育家,他要“搭建平台,老老实实做一个办学人”。
腾讯联合创始人 陈一丹
搞搞新意思
陈一丹张开双臂,这是个拥抱未来的姿势。
6月16日,武汉学院2015年毕业典礼上,他身着礼服,帽檐垂下金黄色流苏,为武汉学院转设后首批毕业生致辞。典礼现场,陈一丹临时决定要“搞搞新意思”。在其提议下,学士帽被毕业生们高高抛起,陈一丹站在其间,与学生们一同拥抱未来。
“他们说像魔法学校一样。我希望这成为传统,每次毕业时就把学士帽全扔起来,释放一下。当然,还得捡回去,收拾好。”陈一丹说。
这不是陈一丹第一次参加武汉学院毕业典礼。
2015年武汉学院毕业典礼,毕业生将学士帽抛起
2009年,陈一丹投资武汉学院,这位来自远方深圳的办学人要搞搞新意思,提议办场毕业典礼。
“海外的大学,人家读书四年,毕业时家长都要来,很重视的。”
但这想法当时未能实施,原因是少数人没拿到学位,有人担心他们心理失衡而在典礼上“闹事”。这一理由听上去“很搞笑的”,但这也确实是很多大学不敢举办毕业典礼的最大顾虑。
“我说这些可以处理的嘛,绝大部分人是拿到了学位的,不能因为小小的事情就不办了。”
结果拖到下一年度,才逼着办了。那次毕业典礼平安无事,喜庆欢乐。“挺好嘛,后来每次典礼都很重要,成为一个激发他们的仪式。这是基本的,还没到创新,需要补课的东西已经发现一堆了。”
5月,教育部批准转设,之于陈一丹和武汉学院,这一消息与其说是宣告一个阶段完成,不如说是久盼而至的开始。新的理念、校董会的改革、考核制度的完善,一切都等待这一刻到来再做继续推进。“要怎么做,要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要对老生、新生发出信号,要对教师发出信号。”在此之前,他和武汉学院已经为这一刻铺垫多年。
陈一丹很清楚,武汉学院未来发展中最重要的是人,为此,陆续引进了几十个博士,壮大师资队伍,但仍由老一批带队。
独立学院时代的武汉学院没有完善的教师考核机制,而推行新的教师考核制度,恐怕是改革中最为重要且最为困难的一环。
陈一丹素有“腾讯奶爸”之称,一直负责腾讯行政、法律、政策发展、人力资源、管理机制及公益慈善基金等事务。腾讯在深圳成长至今,已有数万员工,陈一丹为其建立了成熟先进的管理系统和完善制度。
作为改革试验田,接纳与创新已成为深圳的基因,而武汉沉淀太久,它蓄积的巨大能量才刚刚破土而出。一些新鲜的理念与模式,仍需时间进行培育。在武汉学院,陈一丹也尝试做过一轮“影响工作”,让教师知道有这么回事,先去理解。
“教育有教育的规律和机制。但无论是企业,还是学校的考核,总要跟你实际的效果和付出挂钩。这个绩效当然与企业会有不同,但在学校的教育理念下,你做了什么事情,达到了怎样的效果,二者应该是匹配的。”
近两年,武汉学院已出台相关考核制度,但暂时还没能跟薪酬挂钩。
陈一丹很感谢元老在独立学院历史阶段为学校打下良好基础,欣慰他们很开放,能够接纳一些新的理念,但他也仍能感受到进一步改革“还是很艰难”。
对于改革之难,陈一丹知道根结并非具体实施的问题,而是根本无法开始。
“所以要转设啊,你讲那么多,再好都没用。转设了,校董会的力量大了,落实才有可能。”
5月28日,武汉学院如期接到批准转设通知,并在6月1日召开发布会。此时,全校上下最紧张的是转设后的生源问题。“人家可能是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这个牌子来的。”
陈一丹做了很多宣传沟通工作,但心仍悬着。对于武汉学院的未来发展,他很乐观,但他希望“破局”后能有个更漂亮的新起点。
3个月后,武汉学院迎来转设后第一批新生。“结果是惊喜的。” 无论是生源质量还是数量,都有很大提升,文理科分数录取线均是湖北三本里的第一。“我们还有几个特色班,录取的是二本生,学生也来了。”陈一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接待这些学生,校监林倩丽参考了美国常春藤大学模式引进了“迎新营”。期间,家长有机会与校领导交流,深入了解学校,新生也将与杰出校友、企业家、老师交流互动,并参加军训环节的体能训练。对于国内大学普遍单一的“开学军训”,这种迎新方式显得格外新颖。
2015年3月,陈一丹在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演讲
只做办学人
2006年,在陈一丹的组织推动下,腾讯发起成立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这一年,时任武汉学院董事长的龙峰找到陈一丹,希望他投资。陈一丹忙于腾讯事务,起初对此项投资并不感兴趣。
但龙峰很坚持,他知道陈一丹一直在做公益,建议陈一丹将此当做公益项目来做,并告诉陈一丹,不用管其他股东是否分利润,自己所获回报再投回去就可以了。陈一丹觉得可行。
2007年,陈一丹成为第一个进入武汉学院的股东。2009年,“一丹教科文发展有限公司”成立,通过收购,成为武汉学院唯一的投资举办方。
掌握主动权后,麻烦事来了。陈一丹想调整理念,进行学校制度改革,发现居然无力推动。
“原来我们国家的机制,举办方也就是投资方跟母体共同来办,母体出牌,举办方负责运营经费。而这个学校就是独立法人。谁管呢?没人管,它自己管自己。”
学校的理念和制度都被捆死了,“那怎么办?独立喽。”
陈一丹对投资数额有心理预期,“可能三四个亿”。参考之前湖北一些办学案例,从评估数字上看,成本相对低,其中,办校地点和建设规格对办学成本影响很大。在湖北边远地区买几块地,校舍面积、质量要求上以达标为目的,三四个亿是足够的。“但我希望真的按校园规划去做,所以起点比较高。”
预算出来,20亿元,让陈一丹吓了一跳。他有两个选择,要么维持现状,要么真金白银拿出来,转设民办大学。
维持现状并非陈一丹所望,他要的是维新。
这笔巨额投资大部分被用在了初期的一次性投入上。陈一丹邀请中国工程院院士、被誉为“校园建筑设计掌门人”的何镜堂为武汉学院设计新校区。9月,占地45万平方米,可容纳15000名学生的新校区已投入使用。
清华老校长梅贻琦1931年就职清华演讲时说,“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陈一丹更看重师资和管理团队。两年多前,他便着手为学校寻觅领军人。
“之前我就想,武院未来要转设为民办大学,而且要冲出来的,所以一定要找一个懂教育规律的人,并且有一些国际背景,了解国际上是怎么做的,同时也一定要有中国情怀,了解中国的情况。”
要求多了,范围相应变窄。两年多时间里,陈一丹通过猎头公司找了很多人,一次次约见、交流,都不满意。
有人向他推荐原香港理工大学副校长林倩丽教授。“当时我在斯坦福,通过视频跟她见了一面。理念一碰撞,就全对上了。”
对于学校的未来发展、办学理念,甚至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二人产生了共鸣。“她是有情怀的人,也是能把事情做成的人,而且非常真诚。”陈一丹说。
林倩丽也为陈一丹的行动所感染,她说,自己愿意将数十年的教育经验倾注于此。
武汉学院转设后,林倩丽担任校监。在西方大学,校监即校务会议主席,负责主持学校各项校务,决定学校长远发展愿景。
如今,校董会已做完第一轮调整。在独立学院时代,校董会成员由母体和本校各占一半。陈一丹说,他感谢前面十几年来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提供的支持,为武汉学院奠定了基础。“现在武院转设民办大学,需要我们自己定了。”
相比于转设成功的武汉学院,深圳明德实验学校则有着不一样的生态系统。
“民办大学的改革,可能有更多自主权和创新性,让它自己去试。而中小学呢,民办很多,反而公办最难,几乎动不得。所以我们选了这个骨头来啃。最大目的是与政府一起探讨改革,改革的点就是‘公立非公办’的新模式。”陈一丹说。
2013年,在陈一丹主持下,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出资5000万元,与深圳市福田区政府合作,发起教育实验基金会并共同创办明德实验学校,陈一丹为首任校董事会主席。
如果说武汉学院的转设是一次华丽变身,明德学校则完全为了改革而生。明德学校是委托管理办学模式,由政企双方联合成立教育基金会作为学校的委托管理方,资金由政企双方共同筹措。学校建立以岗位为核心的人事劳资制度,对教师队伍实行契约管理,利用政府拨付的经费和自筹资金,在国家法律允许的条件下,实行自主绩效工资福利体系和薪酬标准。
合作洽谈阶段,双方共提出20多个具体改革点,历时一年才成功签约。
“现在很多人来观摩这个学校,有的发现你深圳这个特殊,那个特殊,但是二十几个改革点,总有三两个适合他的,他拿回去,不就活了一点吗?明德学校就起到这个作用。”
2015年3月,陈一丹在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演讲
动态办学
陈一丹2013年辞去腾讯首席行政官职务,算起来,他在腾讯任管理职务达15年。2011年起,他主动提出逐步退出。
“这个轮子走得太快了,你预见到自己三五年后可能会没力,在有力的时候,还能把控的时候,就要培养新人,团队强要好过几个创始人强。腾讯就像你的Baby,作为父母,你是更多考虑自己的利益还是考虑孩子的未来?”
征得其他主要创始人意见后,陈一丹制定了卸任时间表。用两年时间培养新人的同时,他对腾讯进行了一轮全盘管理架构调整,以企业整体规划进行内部利益分割。他主持设计了新的人才培养制度,并推动企业文化变革。
在腾讯,陈一丹向以稳健著称,他追求结果导向,善于从目标倒推实施步骤。投巨资办大学,他却并没要求清楚的输出结果,他承认当时有点随缘心态,情怀驱动占了一半。
“公益与商业不同,只要这个事情有用,就可以去做,未必要先看到一个明确的结果,这就是公益嘛。可以不要结果,但要效果。”
对于武汉学院未来发展方向,陈一丹是明确的,但具体如何成长,他觉得动态将成为常态。“你的小孩长大要对社会有用,要幸福,要快乐,朝这个方向去就不会错。中途摔倒了怎么办?读书怎么安排?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希望形成这种动态办学。”
他不想武汉学院闭门造车,除了校务管理外,陈一丹也尝试提供机会,让企业经验与教育相融合。
1951年,斯坦福大学创建斯坦福科技园,并向企业出租场地获得收入,因此吸引了一批新创企业,形成高技术工业园区,这成为硅谷雏形。硅谷最早的创业者就是斯坦福大学的两名毕业生,威廉·休利特(Wiliam Hewlett)和戴维·帕卡特(David Packard),他们创办了惠普公司(Hewlett—Packard)。
对于企业来说,斯坦福无疑是最理想的人才池,而开放办学的机制,也让斯坦福的人才更能了解社会和企业所需。
“用办企业的方式来办教育,这句话我觉得可能会引发争议或者是不一定对。我觉得还是要按教育规律来,在此基础上,吸纳一些企业经验。武院跟企业合作,是符合教育规律的。”
武汉学院定位为国际化应用型专业大学,专业涵盖经济学、法学、管理学、文学、理学、工学和艺术学7个门类,方向更为落地。为增强学生的实操能力,还聘任企业高管开班授课,如搜狗公司王小川、腾讯人力资源副总陈双华、港中旅酒店有限公司董事长许慕韩、ICAEW大中华区总监黎日忠等人。
“他们都不叫特聘教授,而是叫应用型教授。这跟企业是最直接相关的,相互融合,后面还要加大这个方向上的开拓。”陈一丹说。
除了校企合作,陈一丹也希望与其他学校增加交流,比如教学、研究上的合作,现有交换生机制如何从单方面输出拓展为双方互动等。互动对象并不限于国内高校,国际化已是武院发展的必经之路,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探索。
“这是个开始,我想后面会引入更多资源。比如某个创新项目,如果谁愿意,那就来投入。校监负责建立这个平台,武院要走多远,大家一起来喽。”
“益行家”活动中陈一丹终点冲线
公益文化更重要
退休后,陈一丹仍是腾讯慈善基金会名誉理事长,除了一些老同事找他交流企业文化方面的事务之外,他在腾讯投入精力最多的就是公益部分。每次来办公室,几乎都是约了负责公益事务的同事。
腾讯创立初期,企业的发展让管理者开始思考回馈用户和社会。陈一丹回忆,那时候零零碎碎总想做点什么事情,比如向贫困地区捐赠旧电脑一类的硬件设施。
2004年6月1日,《基金会管理条例》正式施行,半个月后,腾讯在香港联交所上市。陈一丹考虑将腾讯细碎的公益支出系统化、制度化。
两年后,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成立,这也是中国首家由互联网企业发起的公益基金会,此后,腾讯每年会从企业利润中拨款给基金会。资金与人都具备了,陈一丹开始探索互联网公益模式。
“探索网络是我们的优势。”陈一丹至今记得早期腾讯的一些网络公益尝试。“在腾讯平台,你做了好事,捐了一块钱,你的账号会长出一个爱心果,我记得那个产品还长棵树,有里程碑的。”
2008年汶川地震,腾讯基金会向灾区捐款2000万。“但网民怎么参与?”陈一丹将网络支付、公募基金会等资源进行整合,因腾讯基金会是非公募基金会,便用“拉郎配”的方式,将公募基金会对接给捐款人。“结果捐了两千多万,很多都是一块钱两块钱。”陈一丹说,这才是最让他开心的,因为钱的背后,是更多人的参与。
“公益是什么?对公有益,对身边的人有益,对我们所连接的世界有益。这个有益仅仅是出钱吗?不是的。我是希望能够出现一种公益文化。”
2008年之后,公众捐赠热情大幅回落,没人捐款了。
陈一丹提出公益2.0模式,并开展一些常态化公益项目,在腾讯主持开创了“腾讯月捐”“腾讯乐捐”“腾讯筑德基金”“腾讯筑梦新乡村”等多个创新公益项目。
2012年,陈一丹推动搭建的腾讯网络捐款平台收到网友捐款累计突破1亿元。
“99公益日”启动仪式上,陈一丹向公益组织赠予书法作品
今年9月初,腾讯发起中国首个互联网公益日活动“99公益日”。活动启动当天,陈一丹为活动做了题为《信任连接公益的时代即将开启》的致辞。
自9月7日0时至9月9日24时,网友参与99公益日活动,通过腾讯公益平台捐款1.2亿元,参与人次超过200万,捐赠金额、参与人数均创下国内互联网的募捐记录。
这一成果让陈一丹觉得欣喜,也很感慨。“在PC年代,腾讯公益平台用五六年时间不断创新项目,才达到一个亿,我们当时很开心啊,已经全国最大了。”当时的他没想到,社交网络下的99公益日,3天就超过了5年的数字。
“今天到3.0、4.0、5.0,再变成移动物联网、社交化,但总体这个趋势是跟社会链接互动的,这个精神没有变,你不是孤单地做自己。”
对于陈一丹来说,今年的99公益日不过是个开始,明年还会有更多的想象空间,出现更多的公益玩法。他希望99公益日能成为公益概念甚至是一种公益文化,长远地走下去。
自创办至今,腾讯网上募款平台累计募款额已达5亿。陈一丹觉得另一组数字更重要——捐款人次超过3600万,对于在整个社会建立公益文化来说,这或许更有价值。
陈一丹为“益行家”获奖者颁奖
老祖宗哪会骗你
陈一丹热衷中国传统文化,他看重教育对文化的影响,以及文化所承载的信仰。出钱做公益,是他的“财布施”,推动网络公益、创新办学模式、推广传统文化则都算作是他的“法布施”。
2013年6月26日,陈一丹倡立的腾讯传统文化频道上线运行。而此前3个月,他投入1000万原始基金,在深圳市成立陈一丹公益慈善基金会。该基金会为非公募,以弘扬、复兴、繁荣中华传统文化与教育为宗旨。
陈一丹基金会打造了“一片丹心”和“一树丹枫”两大主要公益品牌。
“一片丹心”下,2012年8月,陈一丹出资1300多万元,捐建了汕头潮南区田心中学高中部慈英楼及配套设施。慈英楼的落成结束陇田镇田心片区长达30年来无高中学历的历史。基金会还先后在田心中学设立了“慈英奖学金”和“慈英奖教金”。
陈一丹通过基金会先后两次共捐资5000万元,为武院建造现代化数字图书馆,并配置百万册图书典籍。此外,图书馆内将设立典籍库,这将成为国内高校中规模最大的典籍藏馆之一。典籍库包括《四库全书》《大藏经》和《道藏》等,涵括儒释道等中国传统文化思想典籍。这些图书全部提供给师生借阅外,还将向社会公众开放阅览,以武汉学院的人文氛围,辐射社区人文建设。
“一树丹枫”里,则开展了传统梵呗音乐传承项目、苗绣项目,以及非遗文化作品出版公益资助项目。
陈一丹相信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命力,他说,“老祖宗哪会骗你?他写这个东西,用那么多年累积智慧,他干嘛要这样?他肯定是为你好的嘛。”
经历过战争与文革,中国传统文化已没落不堪,而经济的迅速腾飞缺少文化匹配,逐渐产生出越来越多扭曲的价值观。
他认为中国人信仰的载体是千百年来积淀的儒释道文化。“你说佛教是不是宗教?是。但是它熏陶下来的是文化。”
他在传统文化中找到财富的意义。他说财富只是工具,如何使用,归根结底还是使用者的价值观在起作用。他理解的财富正如流动的水,因不同的社会分工、不同的时代与契机,因战争与和平等等因素而不停流动。每个掌握财富的人,都不过是财富暂时的持有者和管理者。
“财富就在你手里保留那么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能做点什么?今天我有幸有一点财富,那我就用这点财富做些事情。”
武院校训为“明德创新,解行并进”,这是陈一丹2010年提出的。2012年3月,武院又开设“明德讲堂”系列讲座。围绕唐诗宋词、周易周礼、孔孟思想、孙子兵法等诸子百家和其他传统国学内容,延请学者、名家为师生作定期主题演讲与互动交流。现在已是最受武院师生欢迎的“第二课堂”之一,同时也成为武院重要的文化传播平台。
“明德”语出《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陈一丹希望学生能真正领悟传统文化奥义,并能“解行并进”。
“人生一世,用了这个名字、身躯,都只是借的。如何把本性做好?不是别人评价的,而是你要自知。自知何来?‘信解行证’。知识只是解,你要行,要证。”
对话陈一丹:中国人信仰的载体是文化
99公益日是要建设公益文化
《中国慈善家》:你现在任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荣誉理事长,会参与哪些工作?
陈一丹:日常的管理我不参与了。公益方面,我主要是文化影响多一些,这也是我比较关注的方面。
《中国慈善家》:“99公益日”发布时你做了致辞,前期也参与了策划?
陈一丹:大家一起参与,这是整个公司的事,也是整个腾讯公益基金会的事,更是整个公益界的事。我们的目的不是让大家知道腾讯做了什么事情,而是希望创造一个机会,鼓励大家都来参与公益。作为发起方,不仅仅是基金会的事情,这次腾讯整个公司都动起来了,因为它涉及到技术团队对公益产品的打造,涉及到市场公关等部门对外的公益合作,包括NGO以及各种设计公司的合作,所以,腾讯整个核心管理层,Pony(马化腾)、Martin(刘炽平)他们都参与得很深的。包括退休的Tony(张志东)也很主动,他技术很强,公益产品怎么做,他给了很多意见。
《中国慈善家》:效果达到预期了么?
陈一丹:我觉得达到预期了。但只能说今年达到预期,因为目的不是今年做得好,我是希望99公益日能成为一种公益概念,长远地走下去。这不是靠腾讯一家做,要看所有人是否有这个公益心来做。这次我发现,真的很棒。今年是发起,腾讯配捐,线下肯德基、京东都会配合,大家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做啊。我觉得是开了一个头吧,希望能形成影响。以后可能会更宽,比如现在我们跑跑步,可以捐步,捐声音,都是捐。有些事情不是传统慈善的范畴,但对这个社会有益就行了,营造这种文化,对社会是好事。
《中国慈善家》:不执着于捐款数字,而是做更大的社会公益文化上的推动?
陈一丹:对,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交化了,每人既是公益的发起者,都可以给信用做背书。什么意思?比如你可以发起一个公益活动,说隔壁小朋友家里出了个什么事,他现在需要三万块钱手术。当然,我们平台要审核、要匹配,符合资格的公益组织还要跟踪,背后建设是很扎实的,需要做很多透明化的工作。但平台之上你可以发起这么做公益了,我讲的是这个理念。好,你一发起,你的朋友信你并关注你,那个人就得救了。这种千千万万个小的捐赠项目加在一起是不是整体更有效?资源匹配更合理?而且他不是割肉。你做贡献,捐两百万、一千万,自我牺牲,高品德,可以。但大家一起来做事,是公益的,个体不会这么累,负担没那么重。这是99公益日有条件去做的变化,99公益日有可以做得更好的可能性和基础。
慈善文化断一次好惨的
《中国慈善家》:腾讯作为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自身发展之外,是否也有意地去带动同行也做一些公益实践和探索?
陈一丹:我们非常愿意,公益是大家的事情,而且并非一定要你主导。有时候别人主导的,我们也非常愿意参与。我担任了一些公益组织的理事,有时候Pony和另外一些高管也会去担任,背后很多时候都是腾讯公益。另外,我们自己也愿意结合腾讯的优势,去发动一些事情。商业上可以竞争,公益你做跟我做有什么区别?你把这个做得好,我们都支持你做,因为你做的都是好事。
《中国慈善家》:国外像Facebook、微软等大多科技公司,他们的企业领袖都很热衷做公益慈善,但国内科技公司的领袖们似乎普遍热情不高,为什么?
陈一丹:这次我去斯坦福感触很深,我去了惠普创始人创办的休利特基金会(威廉与弗洛拉·休利特基金会,The William and Flora Hewlett Foundation)。那个总裁告诉我,他们这个基金会总资产87亿美金!不是资产多少的问题,这个基金会的创始人威廉(William R. Hewlett)已经过世了,曾经努力创业,把惠普做好,生前全部捐掉。他们都有这个习惯和文化,活着一天,做好自己的事业,钱财捐掉,很正常。这是人家累积了一百多年的一种社会文化,一种财富观。
我们中国五千年了,慈善根基很厚。所谓“积善人家,必有余庆”,佛教也讲“积阴德”,等等,古代圣贤和相关的思想太多了。但我们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来看。百年来,我们饱受战争之苦和各种社会变迁,作为一个整体形态,整个社会彻底破碎,你不能把公益抽离出来讨论。很高兴的是,我们现在看到了很大的变化,改革开放带来三十几年的经济增长,近十几年的公益探索也起步了,它就像一棵苗一样,重生了。我们会去探索,我们祝福这棵苗长得更高。
现在不要用比较的心态,公益的东西不是拿来比较,而是互相需要和相互提高,是状态不一样而已。应该是学习的心态,人家长了一百年,我们重新开始才不过十几年,幸好我们慈善文化土壤够厚。我们要倡导,现在这么好的状态是不是要保持下去,是不是也创个百年兴旺出来?持续发展,对这个国家或者社会更有贡献。不要因为战争或内乱,在某个时间断掉,断一次好惨的。
老祖宗对我们多仁慈啊
《中国慈善家》:一些国家,宗教会为公益慈善带来支撑,公益慈善事业也相对发达,中国该倚靠传统文化么?
陈一丹:中华传统文化是我们中国人的根,这个我可以讲多一点。我们去到宗教发达的国家,这个人、这个社会有信仰,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会归结到这里,人会很有信念。中国一直相对缺乏宗教,中国信仰的载体是文化,千百年来都是儒释道文化。你说佛教是不是宗教?是,但是它熏陶下来的是文化。所以我们的信仰跟别人还不太一样,不一定以宗教形式,中华传统文化对中国才是最合适的。
我们再讲浅白一点,这几十年来,我们这些人好像都没信仰。其实我们是有的,这条命脉在哪里?你回想,你的信仰在哪里?是你妈妈爸爸吃饭时跟你讲,孩子啊,要孝顺啊,孩子啊,要做人有良心啊。你会发现这个才是你最大的根。它背后是什么,就是儒释道文化。只不过以前是乡村、家族,现在回归到更多家庭,是父母、或者是长辈对你的一些嘱托,进而形成了你做人的根本,这不是中国文化吗?不止这样简单,这种文化很厚的。我们把它挖出来,让它发扬光大,我们每一个人,以后成长的人,都有信仰。
《中国慈善家》:所以你做公益慈善把主要精力放在文化、教育方面?
陈一丹:对,在这个领域尽一点绵力。其实做什么事情都是假的,几十年后,眼睛闭掉,你还在乎这个干嘛?关键是你在的时候能做点什么,所以不要想那些无谓的东西。很高兴,我现在看到中华传统文化正在复兴。从国家层面、民间层面,乃至国际认同的层面都看到有向好的趋势。
《中国慈善家》:也有一种声音说,传统文化衰落是社会的自我选择,因为不需要了。
陈一丹:改革开放让经济迅速地腾飞,但钱做何用?以前很简单,衣食住行,第一需求。之后就扭曲了,为钱而钱。很多人在找,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我觉得都对的。一个人找到一种宗教信仰,我开心得不得了,他找到了。有的人找到共产主义信仰,哇,好!他有追求,我都会称赞。但其他那么多人怎么办?最适合的,就是几千年的中华文化。我觉得它有强大的生命力,不是今天谁说有用或者没用,它符合规律,一定会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中国人是有福的人,因为老祖宗留下这么宝贵遗产,你不去找他,他都会照耀你,老祖宗对我们多仁慈啊。那么,你今天做事情,你也是后人的老祖宗,你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中国慈善家》:但我们也看到整个社会拜金的情况非常严重,有人说我们是唯一见面会说“恭喜发财”的民族,说中国人的信仰就是金钱,你认同么?
陈一丹:我自己在广东,我最清楚了,过年包个红包,“恭喜发财”,下一句还有“龙马精神”和“身体健康”,只不过“恭喜发财”这句讲得最多。这没什么不对,因为你离不开物质世界。这是一种祝福,背后是期望人家生活得更好,不是自私的表现。但能否真能活得更好,不在于别人祝福,在于你自己。如果你太过了,那就变成贪,贪就会出事。山东曲阜孔府有一只贪兽,过贪,天灾人祸就来了。这不是要我们讲迷信,这也是一种文化,就是说,别人可以祝福你,但你自己不能过于执着物质,要有节制。拜金的人自己也会去思考,社会对你怎么看,你自己真正得到快乐了吗?先不要道德批判他对还是错,不要步步为营给他道德帽子,你也累他也累,宽容一点,都宽容一点。
一旦中国走出来就不得了
《中国慈善家》:2013年9月,我刊采访香港恒隆地产主席陈启宗,他觉得财富传承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留给自己的孩子,去年他捐了3.5亿美金。
陈一丹:我们常常都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形,这些企业家,他们有这个本心,所以他们的财富越多,捐的额度会越大,商业项目也做得更好了。你会发现这种巧合,这些企业家会散财,财会再来,来了又散。这里有没有规律呢?这不是很有意思吗?因为散对了。
《中国慈善家》:曹德旺也有类似的观点,好像捐得越多,获得的也会更多。
陈一丹:所以值得大家好好思考一下。这里头呢,也没那么玄,中国文化里已经讲透了。
《中国慈善家》:中国大陆很多第一代企业家面临交接班,再往下走,或传或捐,抑或以捐为传,所以传承是一个大学问。
陈一丹:美国走了那么多年了,但对中国来说什么都是新的。所以就会中间出现一些障碍,比如说,某个发展势头有可能会带一些负面因素,这时候你不应该因噎废食,你要给他一个时间寻找,路还没走完,不要马上砍。有些现象OK的,正常的,别人都走过的,所以你包容让他走,让他探索。但是,走在前头这批人是有责任的,你做的事情,可能会影响整个社会下一步走向,所以要多一份思考。当然,你也必须带有一份思考,才能走更远。
《中国慈善家》:一些东南亚国家在这方面政策都比较开放,不说其他国家,香港就很值得我们参考。
陈一丹:现在香港有的都传四代五代了,传遗产探索出N种模式,这么严密、完善也还会吵架。内地才刚刚开始,可以慢慢走。一旦中国走出来就不得了,因为中国体量大,一旦走出来,对世界是有巨大影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