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是老农把式,对耕、耙、播、收,锄地、施肥,推车、打场样样庄稼活都精通,可最出名的却是使用他那条耕地时赶牛的长鞭。这鞭与众不同:短木把,只约尺许;长鞭绳,足有丈多,由无数股细麻绳轧成,由粗(鸡蛋粗)到细(筷子细),最后一节大半尺是皮条鞭梢;把儿与绳的连接是个圆铁环,很灵泛。这鞭只有耕地时,据说还有杂技表演用来抽劈另人手拿的树叶时才可用,在其他地方都用不上。耕地时,扶犁人将鞭搭在肩上,木把儿挡在前怀里,鞭绳在背后长长地拖在地上。如果牛“逃艰”,拉犁不用力,扶犁人就用这鞭从一边抽过去,鞭梢正好抽在牛的耳朵上,牛也懂得这是对它的惩罚,便加快脚步用力拉。村里所有耕地的人都是这样用法,所以一些牛的耳朵上常有被鞭抽得道道血口伤痕。姥爷每看到就好说:“牛拉犁要出多大的劲啊!它‘逃艰’也说明是累了,警告它一下就行,不能真打,咱也得有点良心......”
怎么“警告”法?大伙都知道,姥爷是把鞭抽过去,鞭梢刚到牛的耳朵旁,再猛地向外一甩,那皮条鞭梢便以快速叠起又立即张开的原理而发出“乓”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却丝毫触动不着牛的耳朵,牛受到惊吓就用力拉。大伙都说姥爷抽到这种程度是跟玩杂技的人学的——玩杂技的人是将对面相隔一丈远的人两手拽着的一个如鸡蛋大小的树叶,一鞭抽过去,劈成两半。而姥爷说那只是给开了个窍儿,主要还是自己练成的。因为鞭的抽法不一样嘛,杂技人抽鞭讲“准”,赶牛抽鞭讲“响”。村里人也都向姥爷学过,但都达不到姥爷这么熟练、准确和清脆的响声,还是常抽到牛耳朵上,所以姥爷才出了名。
我小时候跟娘去过姥姥家,好去看姥爷耕地。休息时,姥爷专门抽响鞭给我看和听,他能“乓、乓、乓”地连抽响好多声,就像放“干炸子”鞭炮那样,响彻田野空间。姥爷把鞭给我玩,我觉得好沉,只能在地上绕圈转着玩。
姥爷那年去世时,我在人群里还听到姥爷使他的赶牛长鞭的好几个故事呢:有晚上用长鞭赶跑偷牛贼的故事;有用长鞭选抽树上的红枣哄孩子的故事。还有一个是说据点的汉奸,因为知道姥爷抽长鞭的厉害,从不敢去这个村抢东西。只有一个故事传得有些玄乎:说姥爷天不明耕地时,一个小动物学人直立两脚站地,跑到姥爷面前连声问:“你看我像个人吧?你看我像个人吧?”姥爷喝斥说:“你像个狗屎橛子!”随一鞭将其抽倒了,一看是一只黑嘴黄鼠狼。黄鼠狼能会说话?显然是加上了迷信色彩越传越讹的。
姥爷的赶牛长鞭,传给了三个舅舅,但听说他们抽鞭的技巧都比不上姥爷,所以也没什么故事传下来。(山东临沂 宋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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