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87岁,大脑的老化,记忆的衰退,对村中的男女老少,经历的陈年往事,周围的山水景物,有的已模糊不清,有的一片空白。唯独村边那株古老皂荚树,则深藏在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我们村处在背负青山,三面环水的地理环境之中。东西两端的山麓,酷似两条青龙,中部的孤山似一颗珠子,构成“二龙戏珠”的自然景观。村庄呈东西走势,长方形,东头称上屋场,西头叫下屋场。是一个由安徽宿松移民来此安居,繁衍十余代,历时二百余年的古老村庄。居住着三四十户人家,百余人口,清一色地朱姓,小地名叫做朱家老屋场。
村后那座山从山脚至山顶生长着数十株两人合抱,高约十余米的松树,迎风摇曳,四季常青,把我们村点缀得清新典雅,如诗如画。
村的东南角道场边上有1株高峻挺拔,树姿婆娑的皂荚树,因地势高,株形独特,既是我们村的标志物,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东来西去南来北往的行人,老远就能看到她的身影,驻足观赏。
我自孩提时即有这株古老的皂荚树。株高数十米,胸围3人合抱,树体圆柱形,挺拔粗壮,3米以上分叉生支,三角形向上生长。树冠伞状,占地数百亩。枝稍纵横交错,基部疣状凸起,全身长满锐刺。
儿时调皮嘴馋,特喜上山爬树,下河捉鱼。夏季爬树摘野桃、山杏,秋季爬树摘核桃、柿子。还爬树稍掏鸟蛋,捉雏鸟。可对全身棘刺的皂荚树望而生畏,不敢近前。
我曾询问村中老人,这株皂荚树是什么时候栽培的,回说我们记事就有这树,谁也说不清是哪朝哪代,何年何月的准确时间。但从树高径粗,树皮深裂,树根外露,树龄至少在百年以上,可见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皂荚树,当地人称作皂角树,蔷薇目,豆科落叶乔木。春季发芽抽枝展叶,叶片为羽状复叶,叶色由黄绿渐变为草绿、墨绿。初夏枝蘩叶茂,郁郁葱葱,青翠欲滴,像撑开的巨伞,覆盖着树体与地面。新枝绿叶下开着密集的白花,似朵朵白云漂浮空中,与蓝天交相辉映。花后吊着扁豆、荷兰豆形状的青皂荚,迎风摆动,目不暇接。深秋满树红叶,似燃烧的火球冉冉升起。吹落的叶片如天女散花,漫天飞舞;狂风酽霜过后,叶片尽落,地面像铺上了红地毯。紫棕或红褐色皂荚挂满枝头,像一串串风铃奏出悦耳动听的美妙乐章。冬季光秃秃的树身,既似一位瘦骨嶙峋的沧桑老人,又如一株造型精美的树木盆景。寒冬腊月雪压枝头,银装素裹,冰清玉洁。
皂荚树不光树体伟岸,树姿优美,开花结荚,令人赏心悦目,皂荚树下还是人们经常聚集活动的地方。每到吃饭时,人们就端着碗来到树下,一边进食,一边谈论农时节令,庄稼收种,家长里短,新闻趣事。闲暇时姑娘媳妇拿桌凳子,带着针线篮,来此绣花、缝衣,纳鞋垫、鞋底,黄大大黑妈妈地拉家常,谝闲传。年轻妇女还讲故事,说笑话,打情骂俏,欢喜异常。农业合作化时人们又常在皂荚树下开会,宣传政策,安排活路,公布收入分配。皂荚树下更是小孩子玩耍嬉闹的最佳场所。抓子、跳方、下棋、踢毽、捉迷藏,玩到尽兴时,竟忘记回家吃饭或睡觉。老爷子、老太太为打发时光,支起桌椅饮茶水,玩扑克,垒城墙,优哉游哉,其乐融融。
皂荚树树冠特大,枝叶稠密,浓荫铺地,又是人们纳凉消暑的好出处。烈日炎炎,热浪滚滚,人们不约而同地拿着扇子或草帽(可坐可扇)来到树下,歇息乘凉。有的还带上凉席,睡下休息,很是惬意。
皂荚树不是珍稀树种,但结的皂荚,长的皂刺,却给人们带来许多的好处。皂荚含碱性成分,除污力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可是农村人洗衣、洗头的佳品。儿时曾见母亲下河洗衣时,总要带上皂荚,在洗衣石上用棒槌捶碎,放进脏衣服里揉搓,很快出现白色泡沫,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清清亮亮。母亲还将皂荚在石头上砸碎,放在杯子里加水浸泡,用皂汁洗头。
皂荚树的针刺,中药名叫天丁,味辛性温无毒。主要成份含黄酮甙、酚类、氨基酸 ,具较高药用价值。主治拔毒、消肿、排脓,治痛肿、疮毒、疠风、癣疮、胎衣不下等症。 如受大风袭击,双目昏暗,眉发脱落,鼻梁塌陷,用皂角刺烧灰研末,饭后用大黄汤调服,即眉发再生,重见光明。
皂荚树是缓生树种,生长多年变化不大。也不是常见树种,栽培极少。许多年轻人没有见过这种树,即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多见。我所见的皂荚树除了这株,只在闯王寨观音阁门前,教场沟垴王家屋场河边各见到一株。但这两处树龄短,树体小,没成气候。数年前长安一农民患有一种病症,医生开处方用天丁治疗,可当地既寻不到皂荚树,遍处药店也买不到。无奈给商南一亲戚打电话求助,是我领路才找到此物,满足要求,治好了病症。
十多年前一次我回村祭祖,偶然不见那株皂荚树,顿觉伤感,烦躁不安。问及邻里才知几年前一个狂风骤雨,山洪暴发之夜,皂荚树连根拔起,轰然倒下。次日清晨许多老年人来到树前,面对这与人为伍,和谐相处的古老皂荚树,有的唉声叹气,深感惋惜,有的伤感垂泪,留恋不舍。
此后我年纪渐老,身体欠佳,但只要回村,总要来到生长皂荚树的地方,缅怀皂荚树光彩照人的美好形象,思念皂荚树无私奉献的高尚精神,回忆皂荚树这一乡情与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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