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叔时(楚国公族。活跃期在公元前 598年—前 575年之间)。预言楚宋之战的结果,预言楚国大司马公子侧的下场。他的名言:“疲民以逞,民不知信,进退罪也。人恤所底,其谁致死?”
蹊田夺牛
陈国君臣荒淫,使得受辱的夏徵舒奋发作乱,杀死了国君陈灵公,灵公的儿子公子午避居在晋国。陈国之乱一时成为国际大事。一年后,公元前 598年冬天,楚庄王派兵攻打陈国,并声明说:只杀有弑君之罪的夏徵舒,别无他求,陈人毋庸惊扰。楚军未经剧烈战斗就攻进陈都,捕杀了夏徵舒。楚庄王宣布:陈国已灭,改为陈县。杀了夏徵舒,并把陈国设置为楚国的一个县。当时楚国的属国都去朝贺,大臣和各地的县公也都向楚王表示庆贺。只有楚国的大夫申叔时出使齐国未回,申大夫回国后,向楚王报告复命以后就退了下去。楚庄王就派人责备申叔时:“夏徵舒无道,杀了他的国君。寡人讨伐他,使正义得到伸张,国际社会、各地县公都向寡人表示祝贺,唯独你像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难道以为寡人讨陈之举不对吗?”
申叔时请求申辩,楚王说:“没问题啊。”申叔时于是讲了一个“蹊田夺牛”的故事:有人牵牛踩了别人的田,那人就把他的牛夺走了。这样的事说得过去吗?楚王说,这样的事太过分了。申叔时说:“夏徵舒杀了他的国君,他的罪恶滔天,讨伐并杀了他,这是君王的大义。但君王还顺带夺取了陈国,这跟蹊田夺牛有什么区别呢?以讨伐罪人伸张正义号召大家,却以贪婪来结束,这怎么可以呢,又有什么值得祝贺呢?”楚庄王恍然大悟:“好,别人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啊。我们让陈国复国可以吗?”申叔时说:“当然可以。这就是我们俗话说‘取诸其怀而与之’的意思,从他的怀里拿出来再给他。”
于是庄王宣布收回成命,履行诺言,还派人去把已逃到晋国的陈国公子午迎接回陈国继承君位。为了联谊,楚庄王还从陈国的每个乡带出一个人回楚国,把他们集中居住在一个地方,称为夏州(今武汉汉阳北)。这件事使后人对楚庄王多刮目相看,《史记》写道:“孔子读史记至楚复陈,曰:‘贤哉楚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
太子的教育
楚庄王能够问鼎中原,除了他个人的心胸大度外,还在于他有一批贤臣。申叔时就是一个先知式大臣。楚庄王请大夫士亶教导太子箴,士亶认为自己没有才能。但庄王认为他德行很高,坚持要他辅导太子。士亶就去请教申叔时,怎样教育太子这样的下一代?
申叔时胸有成竹地说:“教他春秋大义,使他懂得褒善贬恶的道理,以诫勉其心;教他读先王世系谱牒,使他知道有德行的人能名声显扬,昏庸的人要被废黜,来鼓励和约束他的行为;用诗歌来教育他,对他宣扬先王的德业,来开拓他的志向;用礼仪来教育他,使他知道尊卑上下的法度;用音乐来教育他,来洗涤他身上的污秽,使他稳重而不轻浮;用法令来教育他,使他懂得百官的职事;用治国的嘉言来教育他,使他发扬美德,知道先王务必以德对待百姓;用史书来教育他,使他懂得历代成败兴衰的道理而引起警戒;用先王的训典来教育他,使他知道宗族的发展繁衍,使行为符合道义。”申叔时提出要教育太子学习“春秋”、“世”、“诗”、“礼”、“乐”、“令”、“语”、“故志”、“训典”。当时所能学的都在其中,可见申叔时的开放心态。
如果这样教导他,他还不听从,他的举动失当而不改正;那就用文辞托物讽谏来劝导他,寻求贤良之士来辅佐他。改正了还不稳固,那就身体力行来带动他,经常用常规来教导他让他接受,努力审慎地用笃厚的品德来巩固他。稳固了却不通达,那就阐明推己及人的道理,引导他讲忠恕;阐明如何可以使国祚长久的道理,引导他讲诚信;阐明度量关系上要适度,引导他处事得宜;阐明上下等级的秩序,引导他遵循礼法;阐明谦恭克俭的道理,引导他孝敬亲人;阐明恭敬警戒的原则,引导他办事成功;阐明要以慈爱之心待人,引导他实行仁德;阐明要利人利物,引导他具有文德;阐明要铲恶除暴,引导他树立武德;阐明办案要精心一意,引导他慎加惩罚;阐明待人要无所偏私,引导他正确赏赐;阐明做事要专一严肃,使他明于处事。如果这样教导还不成功,那就不能做他的老师了。
吟诵诗歌来辅佐他,用礼仪来帮助他,以礼相待来影响他,身体力行来辅助他,制定节义来约束他,端庄恭敬地监督他,殷勤恳切地劝勉他,以孝顺之心对待他,用忠诚信义来启发他,用好的声誉来激扬他。如此全面教导还不听从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人了。那还可以教养成人吗?那太子即位您就引退,自己引退就显示出自重,否则就会时常感到惭愧。
申叔时的话反映了春秋时代贵族们的教育实践,而申显然总结得更有体系。尤其是申叔时的教育内容和教育思想跟中原诸侯国并无不同,南方蛮楚对中原文化的熟悉程度可以证实当时的国际社会是非常开放的。
楚宋之争
前 595年,楚国的大臣申无畏到宋国借道被杀。楚王以此名义伐宋,自秋九月,到第二年夏五月,围攻宋国国都。宋国人以为晋国会来救援,故死守城池。楚军久攻不下,千里行师,补给不足,主帅公子侧没有主意。楚庄王只得下令班师。无畏的儿子申犀在楚王的马前叩头说,他父亲明知会死,但不敢违背君王的命令。现在君王却说话不算数了。楚王很难堪,他是对申无畏说过如他被杀就为他报仇的话,现在他在无畏的儿子面前说不出话来。
此时,为楚王驾车的是申叔时,楚国人的血性挑战着这位先知,他给楚王出了一个主意:“我们让军士盖房子,让种田的人回来种地,表示我们在这里要打消耗战了。宋国人肯定害怕。”楚王依计而行。宋国都城的粮草早就吃完,人多饿死。看到楚军的这种情况,不由得不害怕,宋国大夫华元自告奋勇,只身夜闯楚营,找主帅公子侧进行和谈。华元对公子侧说出宋国的实情,困难情况外人难以想象,“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把自己的孩子跟别人家的交换着杀了吃掉,把死人的尸骨当柴火烧火做饭。尽管如此,如果楚国想签城下之盟,那是休想,他们宁愿让国家灭亡,也不会这么做。要想和谈,楚军必须退兵三十里,那样的话,宋国就唯命是听。
公子侧跟华元为此盟誓,然后报告了楚庄王。楚军因此退兵,宋楚两国谈和,华元做人质。两国的盟词说:“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后来派生出一个“尔虞我诈”的成语)。我不骗你,你不欺我。
这场僵持不下的战争最终收场,也算是申叔时的智谋之功。
无信无礼,祸之将至
公元前 576年,晋楚两国弭兵和平条约签订三年之后,楚国大司马公子侧为一己私心悍然撕毁和约,进兵北上。楚庄王的儿子公子贞很不乐意,劝阻说,我们跟晋国结盟又背弃它,只怕不可以吧?公子侧无赖地说,敌情有利于我就进攻,有什么结盟不结盟呢?
这个时候申叔时已经老了,他住在申地,听说了公子侧的话,预言说,这个人一定要遭殃,他“不能免于祸难。因为信用是用来保持礼法,礼法是用来保护生存的。把这两者丢了,想不免祸,不太可能啊”。
这个年迈的先知最后一次预言,是跟他的战争论紧密结合在一起。前 575年,公子侧率兵北上救援郑国,经过申邑(今河南信阳)时,他去拜见了老臣申叔时,问他这次出兵的结果将会如何。申叔时指出楚国统治者“内弃其民”,“外绝其好”,无人肯拼死命,断言公子侧回不来了。他也说到了神,而根本立足点是分析人事。
在先知看来,德、刑、详、义、礼、信,都是战争不可缺少的要素。德用以施惠,刑用以正邪,详用以事神,义用以建利,礼用以顺时,信用以维持成果。民生水平提高了德才正,然后用利而做事要有节制,顺应时代要求,事情方能做好,上下和睦,一切举动才不至于不顺利,追求不具备条件的东西,就是走极端。所以《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 ”(安顿好我的民众,莫要把你的事情做得走极端。)由此可知,神所降的福,四时不会有灾害,人民生活就丰厚,就能和睦相处共同一致地听从政令,不会有不尽力服从上面命令的,士兵战死会有人填补,这样作战之才能打胜仗。现在楚国在国内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对外断绝了友好国家;亵渎了大家共同遵守的盟约,食自己的诺言;违犯时令行动,使人民疲于奔命,人民不知道什么是国家的信义,进退都是罪。人民的忧虑是有底的,还有谁会为国家效死?先知对公子侧说,你记住我说的话!我不会再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