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一男子在派出所强制醒酒期间受伤致残，最终失语失忆。经协商，公安局赔偿男子80万元。赔偿协议签订后，派出所帮男子家人申请的9万元司法救助金被派出所副所长要回，并打到其家人账户上。近日，受害人家属发帖质疑：国家对受害人的司法救助怎么变成了对公安机关的救助？卢氏县公安局回应：要回的款项系民警个人先期垫付的赔偿款。
案发前张先生照片
>>男子酒后踢门
民警将其带至派出所强制醒酒
今年51岁的李女士是河南省三门峡市卢氏县人，1月20日中午，提起丈夫强制醒酒期间受伤的遭遇，李女士叹息不已。
李女士的丈夫张先生出生于1969年5月，卢氏县人。李女士告诉记者：“案发前，丈夫在卢氏县某企业上班，福利待遇不错。我在卢氏县开茶楼、销售瓷砖，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一家人相亲相爱，平安无事。”李女士和家人都没想到，因为丈夫被强制醒酒，一家人的生活被彻底打乱。
李女士介绍，丈夫出事前，她在卢氏县城租房开了一家茶楼。“2018年3月5日晚7时许，丈夫到茶楼送饭，喝了一会茶后，说要到侄子家去办点事。”
张先生的侄子在县城开了一家餐馆，李女士后来获悉，当晚丈夫在侄子处喝了一小玻璃杯酒。张先生后来又返回茶楼，李女士和员工当时已经离开茶楼，“我们的茶楼在二楼，丈夫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返回后发现一楼走廊处的卷闸门上了锁，先是大声喊我们开门，之后借着酒劲踢了几下门，房东家人听到后报了警。”民警赶到后，张先生被带至氏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强制醒酒。
>>强制醒酒第二天
当事人被送往医院抢救
“丈夫被民警带至派出所醒酒期间，我的手机正好没电了，充电期间手机自动关机，因此当晚并不知道丈夫被强制醒酒一事。”李女生称，2018年3月6日上午8时许，她接到卢氏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民警电话，称她丈夫喝酒了，正在派出所醒酒。她问丈夫情况怎么样，民警说人睡着了。李女士说，等丈夫醒了让他回来就行，民警让李女士最好到派出所一趟。
40多分钟后，李女士赶到城关派出所询问丈夫情况，民警说正在醒酒。民警问李女士丈夫以前喝不喝酒，酒量怎么样。李女士说，丈夫以前也喝酒，但酒量一般。民警说，前一天晚上，李女士的丈夫把房东的卷闸门踢坏了，让李女士和他一起到现场为房东修门。“我说让我见一下丈夫，民警说没事的，他在休息。”
2018年3月6日上午11时30分许，李女士正和民警在茶楼联系维修人员为房东修门，民警突然接到同事电话，说李女士丈夫有点不对劲，让李女士赶快到派出所。回到城关派出所后，李女士被带到醒酒室，发现丈夫躺在墙角，眼睛瞪着，嘴歪着，手抓得很紧。李女士喊了张先生几声，但没有任何反应。
李女士赶紧拨打120求救。之后，张先生被送往卢氏县第二人民医院抢救。
>>当事人失语失忆
公安局承认有责任
在卢氏县第二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称李女士的丈夫病情危重，建议转院。
2018年3月6日下午，张先生被转往三门峡市黄河医院，经诊断为“左侧多发性急性脑梗死”。此后，张先生先后两次在黄河医院住院155天，2018年10月出院。治疗初间，李女士发现丈夫除了手腕有伤，背部也有红红的伤痕。“住院治疗期间，丈夫一直不认识人。”李女士说。
张先生治疗期间
2019年5月30日，经司法鉴定，张先生的伤残等级为三级，医疗护理依赖程度为大部分护理依赖。“丈夫现在在家休养，严重失语失忆，不能和人交流，不认识字也不会写字；右胳膊没有知觉，右腿知觉不好，虽然能站起来，但要按住其他东西才能稍微走一点路。”李女士一直认为，是醒酒室民警的不作为，导致丈夫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否则，丈夫的伤不会这么重”。
李女士回忆，丈夫被送往医院当天上午，在卢氏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期间，她曾听民警说过，案发当天早上，醒酒室民警曾发现她丈夫情况异常，之后拨打了120。120到场后，发现张先生右手肿胀，右腕多处皮肤擦伤，右上肢及右下肢活动障碍，原因待查，要求将张先生送往医院救治。派出所相关负责人称，张先生暂无家属，待家属来后再送医院，120随后离开。
李女士的说法得到了卢氏县中医医院2018年3月6日开具的病历印证。华商报记者注意到，该院开具的病历上有“患者暂时无家属，民警称等家属来后，再来医院，空返”字样。
医院病历显示，张先生被送往医院之前，120曾到过派出所
卢氏县公安局也承认该局在本案中有责任：该局2019年9月10日作出的行政赔偿决定书称，约束醒酒措施应至被约束人酒醒后立即解除，同时应尽到合理看护义务，发现被约束人处于患病等危难情形应立即救助。该案中，我局民警未正确履行职责，加之其他因素共同作用，致使张某某（李女士丈夫）病发且未及时救助而残疾，严重侵害了其健康权。
>>双方协商后
公安局赔偿家属80万元
“丈夫出院后，生活基本不能自理，进食、穿衣、洗澡、行走、大小便等，均需要依靠他人接触身体帮助才能完成。”李女士说，丈夫出事后，她家的茶楼、瓷砖店就关门了，“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必须在家里照顾丈夫”。
李女士称，丈夫住院期间，卢氏县公安局垫付了19万余元的费用。丈夫出院后，李女士将卢氏县公安局起诉至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期间，卢氏县公安局多次让我撤诉，说赔偿问题可以协商解决。”2019年9月10日，卢氏县公安局作出行政赔偿决定，拟赔偿李女士丈夫医疗费、护理费、后续治疗康复费、残疾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29.5万元。
卢氏县公安局最初作出的行政赔偿决定（部分）
李女士对上述赔偿决定不满意，经协商，2019年9月11日，李女士与卢氏县公安局签订了赔偿协议，双方就赔偿事宜达成以下意见：卢氏县公安局赔偿李女士丈夫医疗费、护理费、残疾赔偿金、后续治疗费共计80万元（包含前期垫付费用）；李女士及其家人不得就此事再提出其他赔偿请求；卢氏县公安局以国家赔偿和自筹资金两种方式给予赔偿，李女士及家人应配合；协议签订之日付39万余元（含前期垫付的19万余元），2019年10月底前付20万元，2019年11月底前付20万余元。
>>拿到10万元救助金后
又被副所长要回
李女士称，与卢氏县公安局签订赔偿协议后，考虑到家庭实际困难，2019年10月16日，在卢氏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民警帮助下，她向相关部门递交了司法救助申请。不久以后，10万元司法救助金打到了她的账户上。
2019年10月，李女士向相关部门递交了司法救助申请
“拿到救助金后，城关派出所韩副所长不断给我打电话，让我把10万元给他退回去，说我的80万赔偿金里有当时出警的4位民警每人5万元，退回是为了弥补民警的损失，我只好把钱退回去。”李女士说，退钱时，韩副所长不让把钱转到他的账户，而是将她带到他妻子上班的银行，将钱转到了他妻子的账户。“公安局分期给付赔偿款时，有一次扣了我几千元钱，所以给韩所长退钱时，我就扣掉了几千元钱，只退了9万多”。
退钱后，李女士越想越不对劲：司法救助金本来就是救助受害人的，民警怎么能要回去？何况当时的赔偿协议也没明确说80万赔偿款中包括这10万元。2020年10月以来，李女士开始向卢氏县、三门峡市相关部门反映该问题。近日，李女士又在网上发帖质疑民警要求退回司法救助金的正当性。
“看到我向相关部门反映，已经调到其他派出所的韩所长最近联系我，说愿意将我之前的退款再退给我，但我没答应，我希望一切按法律程序来办。”李女士告诉记者。
>>公安局回应：
80万赔款包括10万救助金
先期给的10万是民警贷款
李女士被要求退回司法救助金一事是否属实？9万余元退款为何要打到韩所长妻子账户上？卢氏县公安局对此知情吗？
1月20日下午，华商报记者联系上了韩所长，听完记者采访意图后，韩所长称，他对此事不作回应，有关此事的采访要联系卢氏县公安局。
卢氏县公安局相关负责人接受华商报记者采访时称，他了解此事。2019年9月，卢氏县公安局与李女士签订赔偿协议时，双方约定李女士丈夫赔偿总额是80万元，该笔款项由公安局通过多种渠道筹措，其中就包括一笔10万元的救助金。协议签订后，李女士说家里困难，着急用钱，而申请救助金需要一个过程，这时，时任城关派出所副所长的韩某就自己贷款10万先垫付给了李女士。“当时说得很清楚，李女士丈夫的救助金下来后，李女士要将民警先期垫付的钱还给韩所长。”
卢氏县公安局相关负责人称，李女士退给韩所长的只有8万余元，并非10万元。“卢氏县检察院正在调查此事，我们已向检察院作了说明。” 该负责人说道。华商报记者 陈有谋 编辑 刘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