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占人口半数的妇女面临的法律问题开始凸显,特别是农村女性,产生诸多诉求。全省首届妇女问题讨论会应运而生,1985年是全民普法开门之年,女性世界应该是涉及法律问题最多也是最需要拿起法律武器的领域。
高院冉志江讲《妇女的法律地位》,给与会者许多启发。大会分组以婚姻、家庭为中心议题讨论,气氛活跃,其中时髦观点是认为“离婚、性解放、第三者”乃社会的一种“进步”,引用最多的理论依据就是恩格斯关于婚姻必须以“感情”为前提,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提出当前离婚问题面对的不仅仅是“感情”,物质上如住房、经济基础以及孩子抚养等都是最现实、也最不易处理的,简单地说只要“离婚就好”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特别是“住房”紧张往往使感情破裂的夫妻无法实现离婚的目的,这应该如何看待?
讨论中有人以“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来反对只批判“第三者”,有的发言对“社会公害是第三者”的说法十分反感。我提出当前离婚难的原因和如何应对的问题,家庭的本质在今天是什么?血缘、姻缘固然是两大因素,却又都服从于经济,这在爱情至上者眼中实在俗不可耐,然而今日农村尤其偏僻贫困的乡村,买卖婚姻依然盛行,无不源于经济落后。城市正向一夫一妻加一孩的核心家庭发展,三世同堂的结构因为住房和经济原因已经越来越少。近年全国离婚率上升引起社会关注,价值观、道德观的显著变化对妇女运动和妇女地位产生明显影响。一农妇长途贩运归来,尽管赚了钱还是备受婆家谴责,村里人风言风语说她在外面必定“做了坏事”,丈夫发脾气说:“这钱不要也不让你出头!”而村里另一个女人百事不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提出种种物质要求,男人为此铤而走险因盗入狱。这类事例均可在报上讨论。
社会变革如何激起家庭风波?妇女怎样提高自身素质、在变革中求解放?提高素质包括性爱质量,在一九八四年全国首次婚姻家庭学术会上公开提出了性教育问题,这是人们关心而难于启齿的大问题,想起在六十年代上中戏时,就因周总理讲到性教育问题曾考虑大学生性教育现状,如手淫应该看作正常性心理行为,但那时则被当成不可告人的丑事。一发言者说:“农村一位女青年婚后一年半提出离婚,理由是丈夫不是‘男人’,她原以为夫妻就是如此,有天遇雨邂逅一男青,被挑逗发生关系,才如梦初醒,一发不可收拾,方知自己的男人有病,最后因此离婚。”据法院审理,不少夫妻离婚的真正原因正是性生活不和谐。
会后,我专门去法院看有关妇女方面的案卷。有一犯人判刑13年,与妻离婚后居然又在服刑中“破镜重圆”,有点传奇色彩。二人参加同学婚宴,妻有身孕先走,丈夫后醉归,在公交汽车上争座位,用小刀戳人,又抢提包(内仅0.30元),以抢劫伤害罪入狱。在报社和监狱联合主办的犯人社会演出《新生之路》乐队拉提琴,已离婚、与他青梅竹马的妻子每场必看,演出前就已提出复婚。双方父母探监时都谈了这个问题。监狱给法庭写道:“鉴于其狱中表现一直很好,根据党的‘教育、感化、挽救’政策,也为了教育更多的犯人,同意二人复婚。”奇的是在法庭宣布“同意”后,二人当庭举行婚礼,女方还披了婚纱,观者无不动容。
另一女的所为亦别开生面,她写了几封要求“结婚”的信,“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一直没有放弃一切机会,他判刑二十年,我已等了两年,同龄人不相信真能等下去,现在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我会默默地等,我的心早交给他了,一旦选定生活道路就勇敢地走到底。”她终于等到他的回信,立刻复信:“一气看了十几遍,心情非常激动,我坚信这样的事最后会成功,况且对改造犯人有利、对社会有利、对家属有利。”探监时,23岁的她带了一沓各地犯人结婚的报载材料,生活中确有影视剧中的东西,过去以为多半是虚构。
女性世界存在的社会和法律问题,无不带有普遍性,值得人们关注。法制导报开辟了《我所知道的幸福家庭和不幸家庭》,大量来稿透出应该“创造美好的家庭生活”的强烈愿望。的确,现在往往更多的研究导致家庭生活不幸的一面,因为这类问题通常会与法律挂钩;但我以为妇女问题家庭问题需要更多的正能量,其中舆论宣传尤其重要。家庭观念应该更新,这是因为许多人囿于传统思想,长期以来只将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视为被动、无所作为的凑合体,传宗接代生儿育女而已;精神层面的内容往往忽略不计。因而,这类家庭的夫妻并无相爱至深的情感,虽亦可能曾甜言蜜语构筑山盟海誓,却很快就被双方冲突而瓦解。不少夫妻在单调沉闷的生活中,感到空虚无聊;有的夫妻其婚姻本来就阴差阳错,勉强结合,日子平淡乏味。从心理到行为都不过是机械式的重复,这些家庭也许从来没有“第三者”的骚扰,也没有天灾人祸,甚至夫妻也都没有坎坷的经历,但是其中许多平淡的家庭其实孕育着种种不幸。可悲的是不仅周围的人,即使这样的家庭本身也都对此漠然置之,不以为悲。
传统观念普遍而根深蒂固地束缚着一切将成为和已经成为夫妻的男女的灵与肉,或许正是无数家庭悲剧的一个根源。今天,随着政治、经济、思想、文化领域的变革,家庭观念的更新已经加入人们的视野。当代家庭,应该是现代人创造社会美、生活美的基本单元。异性经过爱情终于组织家庭以后,应该充分认识他们在这个天地是有所作为的,夫妻两颗心融为一体,从而共同承担创造美好的社会生活的责任。这样,家庭将真正成为富有生命力的社会细胞,夫妻除了保持性爱,还将使自己的命运与国家、社会、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家庭一定会变得像进步社会一样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