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石膏山”改名为“仕高山”,寓意“凡到仕高山者,无官者可以入仕,居位者可以升迁”。然而,改名后的仕高山并没有保佑给其改名的始作俑者山西省灵石县县委书记杨洪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反而,在改名后的一个来月,这位县委书记的仕途戛然而止,他因为腐败被检察机关查办了。
在杨洪落马后不久,石膏山景区的开发商很快又将名字从“仕高山”改回了“石膏山”。
给石膏山改名的闹剧,如今随着杨洪的落马已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
石膏山改称仕高山的闹剧
11月3日,我冒雪来到石膏山景区,虽然游人稀少,但立在景区大门口的一块巨石上刻着的大红色的“石膏山”几个字异常醒目。这三个字下面被刮凿的痕迹明显,仔细查看,“仕高山”三字还能隐约可见。
景区一工作人员告诉我,县委书记杨洪出事后,公司就把“仕高山”刮掉,又重新刻上了“石膏山”。
石膏山位于灵石县城东南三十五公里的太岳山中。灵石县一位名士向我介绍说,石膏山之名,并非取自矿物质石膏之意。《春秋玄命苞》曰:“膏者,神之液也。”故石膏之意乃指石中流出之乳白色汁水,遇空气凝而成钟乳石者也。石膏山知名于世,始自汉唐,盛于明清。
据景区工作人员介绍,石膏山景区是国家级森林公园、是山西省人民政府1987年公布的首批省级风景名胜区之一,是拟建的山西省地质公园,整个景区占地总面积75平方公里,由山西灵石通宇公司2007年10月接手开发,计划总投资66亿元,建设期限至2015年。
去年9月26日,景区正式开业,接待游人。县委书记杨洪,亲率县四大班子领导、各乡镇、县直各部门负责人出席开业庆典仪式。
在今年4月下旬召开的灵石县两会上,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出了将石膏山改名为仕高山的意见和建议。
灵石县人大常委会武姓副主任向我证实,这个改名的建议是政府负责办理的,因为民政部门不同意而被否决了。她告诉我,这个改名的主意是身兼县文联主席的县人大教科文卫的孟主任提出的。
孟主任向我介绍说,“仕高山”这个名字用了很短的时间,当时考虑到叫仕高山是不是对宣传旅游有好处,后来发现好处也不大。实际上老百姓和周围的好多人都叫惯了石膏山,所以对叫仕高山持排斥、起码是不欢迎的态度,后来就又改过来了。
当向孟主任进一步了解有关情况时,孟主任坚持让我找县委宣传部。
听闻我说石膏山改名是孟主任牵头提出的,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十分惊讶:“他提出的,真奇怪!”他明确告诉我,据他所知,改名为仕高山原来是县委书记杨洪有这个想法。
县长吴文胜告诉我,关于石膏山改名的事,县政府没有开会讨论过。
有网友爆料称,杨洪因对历史悠久的“石膏山”山名不满,便想改名为“仕高山”,当地人虽多反对,但无济于事。
曾任灵石县县志办主任多年的灵石县文史研究会副会长张国华研究员告诉我,改称“仕高山”是出事的县委书记杨洪的创意,他想搞,他就改成了“仕高山”。
灵石县两会过后不久,当地人就发现,电视等媒体上关于石膏山的广告宣传就变成了仕高山,并加注了“又名石膏山”。
在石膏山改名为仕高山的一条网帖后面,一些网友对改名表达了不满。
有网友跟帖:“真俗气!”“真难听,不顺耳。”“还是原来的好听,改球的听的有股官场腐败的铜臭味。”
有网友评论:穷则思变,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生意差。靠改名绝对不解决问题,脱了裤子放屁多来一手,策划有问题,水平不够。
还有网友评论:牵强附势,这名字改的十二分的蛋疼,惋惜。
有网友说:改的灵石人都找不到了。
为了给石膏山改名为仕高山找到出处、依据,张国华研究员对我说,杨洪还瞎编了一个《仕高山宋太祖赐名》的典故。
这则典故的大意是,北宋开宝三年的一个雪夜,宋太祖赵匡胤敲开了大学士赵普的府门。赵匡胤驻扎在石膏山下时,赵普曾向他畅谈关于治国平天下的高论,使他的思想行为发生了巨大变化,才有了六年后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夺取后周天下,建立大宋王朝;后来赵匡胤又因鞍马劳顿,风寒湿症复发,关节疼痛难忍,再加上兵败气急,频频尿血,是赵普与御医在石膏山上遍山采药,治疗他的旧病新疾,才使他得以康复。回忆起往事,太祖感慨地对赵普说:“前者没有石膏山下爱卿的运筹帷幄,朕安能得天下?后者没有石膏山上的草药,朕岂能痊愈!以此可知,石膏山蕴含神灵之气;此神灵之气,可助志者成就大业,可佑仕者平步青云,可使患者得以康复;为此,朕要亲笔题书石膏山山名,要改‘石膏’为‘仕高’!”太祖提笔,一气呵成,写下了“仕高山”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并解释道:“石膏山助朕登上九五至尊,令卿官居当朝一品,理当御赐山名;此后,凡到仕高山者,无官者可以入仕,居位者可以升迁!”“石膏山”从此便得了个御赐大名“仕高山”。然而,1000多年来民间一直称呼与书写“石膏山”,是“山高皇帝远”的缘故,还是习惯了一时难以改过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国华对我说,改称仕高山实际上没有啥依据。
县文联主席孟主任也向我坦承,关于石膏山又名仕高山,在史料中并没有记载。
张国华对我说,他也认为仕高山的名字太俗气、没内涵,他曾多次给灵石通宇公司的老板说这个名字不好,建议他不要用,在杨洪出事后,灵石通宇公司的老板又把名字改回来了。
至于杨洪为什么想给石膏山改名仕高山,张国华对我说,杨洪是不是迷信,是不是找风水先生看过,他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想吸引游人,发展石膏山的旅游。
涉贪的情妇供出县委书记
打开灵石县的官方网站“中国灵石”,点开“领导介绍”,我发现在县委“书记”一栏,已经开了天窗,没有人名。
县长吴文胜告诉我,杨洪大概是今年六月份被上级纪检监察部门带走的,是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至于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情况如何,他不清楚。
在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对我说,要想见杨洪,恐怕得找省检察院了。
县人大常委会武副主任对我说,今年6月份杨洪已经被省检察院逮捕了,因为涉嫌贪污受贿,被同伙出事后牵扯出来的。
晋中市政府部门一位知情人告诉我,咬出杨洪的这位检察长是晋中市榆次区的副检察长杨某,她是杨洪的情妇,因为贪污受贿被抓,咬出了杨洪。
关于杨洪出事,我还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山西当地一位新闻同行向我介绍说,他从一领导处得知,今年三四月份,杨洪的情妇、晋中市榆次区的副检察长杨某因为贪污受贿被抓,咬出不少领导,杨洪就是其中之一。被咬出后,身为县委书记的杨洪,四处活动,想法设法摆平了事。现在杨洪被抓,不是因为被其情妇供出,而是因为有一家河北省的公司在告他。这家公司为了在灵石接到工程,给杨洪花了600万元,结果,杨洪没有把工程给这家公司,钱也没有退,于是,这家公司就告他。
2012年7月2日,晋中市人大常委会通过《晋中日报》发布《公告》,称:灵石县第十五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九次会议,罢免了杨洪的晋中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法》第四十九、五十条规定,杨洪的晋中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资格终止。
杨洪被抓,官方除发布了上述信息外,通过网络检索,我发现没有其他的相关信息向社会公布。于是各种小道消息在民间和网上盛传。
有网友6月25日就通过微博发布信息称:山西省晋中市灵石县委书记杨洪贪污受贿1亿,已被抓捕。
有网友7月17日在21CN社区爆料称:“晋中灵石县委书记杨洪被双规,情妇榆次区检察院副检察长家搜出存款6千万。”
也有网友爆料称:杨洪被抓,据说有六十多个贪官给其行贿,乡镇换届第一轮民主评议没上版的那些乡镇书记、镇长们,都统统给杨洪的情人行贿最少也是50万元,后来就如愿以偿当上了镇长、书记。
有晋中当地的网友告诉我,据他从官方人士获得的消息称,杨洪被抓,是他的姘头杨某出事牵扯的。杨某有好几个情夫,认识了时任榆次市组织部长的杨洪后,被提拔为榆次检察院副检察长。杨洪调到灵石县任职后,杨某通过杨洪在灵石搞了不少工程,再转手,从而从中获利。
这位网友告诉我,杨某被抓,当时从她家抄出4000万元。杨洪牵被扯出来后,办案人员从杨洪家抄出6000万元。
通过百度检索了解到,杨洪,山西左权县人,大学本科毕业。1978年7月至1983年2月在山西农业大学工作,1983年2月至1995年5月在晋中地委宣传部工作,曾任办公室副主任、主任之职,1995年5月至1999年6月任榆次市委常委、宣传部长;1999年6月至2001年8月任榆次市委常委、组织部长;2002年3月不再兼任组织部长;2005年5月至2006年11月任和顺县委副书记、县长。
2006年11月,杨洪开始调到灵石县工作,直至出事,时间长达5年半。期间,2006年11至2011年1月任灵石县委副书记、县长;2011年1月至2011年5月任灵石县委书记兼县长;2011年5月开始不再兼任县长。
如何评价杨洪?作为曾经的搭档,县长吴文胜向我表示,他没有必要告诉我。
县委宣传部王副部长对我表示,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自己觉得杨洪这个人挺好的,有思路,很务实,干了很多事,其实杨洪主政的这两年,灵石变化挺大的。
灵石县工会常务副主席吴文杰对我说,他个人觉得杨洪在当地口碑还行,能力还可以。但对杨洪出事,他觉得很意外。
对杨洪被抓,当地也有人拍手称快。
有网友发帖称,杨洪不讲信誉:这个狗书记早该被抓,就是个江湖骗子!灵石县乡镇打击非法采矿的那批大学生就是被这个狗官解散的,当时都是正规招考,笔试,面试,体检,政审,公示。说转事业编制,结果工作了将近3年,不仅没转编制,而且劳动合同都没有,医疗,养老更没有,给我们来了句全体解散,都是快到30岁的中年人了,把我们害的真是够惨!!!招考时,杨洪说事业编制从晋中地区已经批下来了,每年转20%,直到转完为止。到现在也不知编制卖到哪里去了?这样的执政者太让人失望了。
当书记前天天写“忍”字
灵石县工会常务副主席吴文杰对我说,据他所知,杨洪是晋中市改革开放以来在位上被抓起来的第一个县委书记。
2011年6月18日,杨洪当选为新一届灵石县委书记,他在对班子成员的讲话中提出:新班子要努力树立新形象,新班子成员要牢固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严格要求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清清白白做官,把党和人民的信任化作不竭的动力,把历史赋予的重任化作不懈的努力,用我们的智慧和汗水去创造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历史的崭新业绩。
言犹在耳,时过一年,杨洪就因贪污腐败落了马。
史料记载,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文帝杨竖北巡挖河道,获一巨石,似铁非铁,似石非石,色苍声铮,以为灵瑞,遂命名为“灵石”,割平周县西南地置为灵石县。灵石县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
赫赫有名的王家大院,就坐落在灵石县境内。
出来大运高速灵石出口,在连接线与永吉大道交汇处,一方大型印章造形雕塑映入我眼帘。该印章印基宽8.4米、印体宽5米、总高15.9米,顶部还刻有龙图腾。该印章上刻有“中国灵石”,两侧阴刻“大道永吉”。这方印章雕塑被杨洪称之为“御玺”。
据此《御玺雕塑创作碑记》记载,该雕塑创意出自杨洪,因在此交汇处需有一雕塑点缀,杨洪便想到了文帝设县的典故,想到了那块瑞石,继而在脑海中便有了把一方御玺作为雕塑基本原型的创意。
有当地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告诉我,据他揣测,杨洪竖此雕塑的真实目的是为了保官、升官。
有人分析,灵石只是一个县,这枚只应由县太爷持有的“中国灵石”印章不能称是“御玺”。还有人认为,灵石隶属晋中市,晋中市隶属山西省,灵石直接称“中国灵石”,中间隔了晋中市、山西省,明显地是杨洪不把省、市领导和官位放在眼里。
新浪微博用户燕赵游侠81v对此御玺评论说:莫名其妙戳着个御玺碑,据说也是风水先生的主意。仕高山是想升官,御玺则是意淫。在县里,县委书记都有条件意淫自己是皇帝。
资料显示,地处山西省中部的灵石县,是晋中市的“南大门”,素有“秦晋要道,川陕通衢”之称,全县国土面积1206平方公里,辖6乡6镇、3个城区管委会、291个行政村,户籍人口26万多。境内矿藏丰富,以煤炭的蕴藏量最多,达97亿吨。此外,石膏、建筑材料、铁、硫磺等地下资源也很丰富。2010年,全县生产总值达到127亿元,连续多年增长14%。2011年,全县生产总值完成160.5亿元,增长17.5%;财政总收入完成31.22亿元,增长15.6%,绝对额是全市第一、全省第八。
灵石县文史研究会副会长张国华向我透露,杨洪爱好文学,写过不少小说、散文。我通过网络检索发现,早在2003年时长征出版社就已经出版过杨洪的文学作品集——《杨洪文学作品选》。
2006年,曾经的文学青年调到灵石这样一个强县里工作,虽贵为县长,但却保持低调,不甚张扬。
山西籍媒体人李建军向我介绍说,他听闻杨洪在当县长的几年里,每天坚持练书法,写“忍”字,像个小媳妇似的。
有网友评论说,把“忍”作为一种修为,可以练耐性;当官的修炼“忍”是不得已,是一种恨的积累,一旦得势,必然发泄。
杨洪当上了县委书记后,开始强力推进项目建设。
据《晋中日报》2012年年初的报道,杨洪本人在晋中全市项目建设汇报暨下半年重点工程视频观摩会上发言介绍,在2011年,灵石县全力推进项目建设,截至上半年,54项市重点项目中,35项完工、19项在建,固定资产投资完成89.7亿元,年度72亿元的投资计划超额完成。2012年灵石县又确定市县两级重点工程108项,总投资729.6亿元。在“十二五”期间,灵石县将以新型工业强县、核桃经济大县、现代旅游名县“三县”建设为重点,累计投资千亿元强力推进项目建设,为加快转型跨越发展,为“再造两个灵石、冲刺全国百强、中部十强”目标的实现奠定坚实的基础。
我在灵石采访时看到,途径灵石县的一条省道,已被拓宽改造为一条宽约五六十米、长约十三四公里的“永吉大道”。有当地人戏称省道成了灵石县城内的一条街道。
据当地人介绍,这条永吉大道所穿越之地,就是静升新区,灵石县准备在原有6平方公里旧城区的基础上,在这里规划建设14平方公里的新城区。投资都达数亿元的森林公园、人民医院、县政法业务大楼等工程都正在开工建设。
灵石县各个建设项目的展开,也为身为县里一把手的杨洪贪腐提供了方便。山西籍媒体人李建军称,杨洪当上了县委书记后,开始为所欲为了。
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县委书记杨洪的落马,非是“御玺”、“仕高山”不保佑他,而是因其自身的贪腐。他的落马,不能不让人深思。
图片说明:
图1.立在石膏山景区大门口的一块巨石上刻着的“石膏山”三个字下面,被刮凿的痕迹明显,仔细查看,“仕高山”三字还能隐约可见。
图2. 立在灵石县城东边静升新区大运高速灵石出口连接线与永吉大道交汇处的“御玺”雕塑。(法制日报记者任东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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