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四十多年前,云城师范有两个同班同学,男的叫卫民,女的叫桃桃。桃桃的脸蛋是班里最黑的,学习成绩却是最好的;卫民学习成绩是最差的,脸蛋却是最白的。他比她长两岁。
三年的同桌生活,再加上桃桃在医院中的“护父”功劳,毕业后两个人结成了连理。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分配的学校,也只间隔五里。每天晚上卫民都要到桃桃那里安歇。小两口的日子像跌进了蜜罐子。。
两年后,卫民学校分配来一个小郭老师,名叫淑梅,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雪白雪白的;一双晶亮的眼睛,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两颊晕红, 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教导主任邵彩云把小郭老师引到卫民房内,说:“卫老师,你和郭老师教六年级语文吧,你教八班,她教九班。备课地点就放在你房内。你是老教师,多多帮帮她啊!”
从此,他俩就每天晚上在卫民房里备课,晚天备,白天教。
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卫民渐渐有了想法。虽和桃桃同床共枕,暗里却比较着桃桃和淑梅的优缺点。他承认桃桃是个才女,有胆有识,对老人也好,在学校里又是个“工作狂”。唯一的缺点,就是脸太黑,太丑,和她捆绑一辈子确实有点吃亏!”“淑梅有知识,有品位,特别是脸蛋,恐怕在全联校也是无人能比拟的,和她生活在一起,不枉活一世!”睡熟后,又抱着桃桃,梦着淑梅,梦见她和他在一起备课,一起说笑,一起吃饭,一起开会……。后来,又梦见她和他亲密地走进了
他家,走进了卧室…… 渐渐地,他冷落了桃桃,一个星期也不过去一次……
冷落了桃桃,热了淑梅。一次,淑梅周六回家,周日晚上八点还没赶到学校。他就跑到教导处,说:“明天我们的课还没有备好哩,不如让我接她去!”邵主任点头同意。他立即骑着自行车,翻过姚暹渠,一溜烟似的飞到了淑梅家。淑梅妈说:“她刚才从地里回来,正说让她爸送她哩!”卫民说:“我就是怕她害怕来接她的。”两位老人千恩万谢,淑梅也感动不已。
也是无巧不成书。正要翻过姚暹渠时,一条黑绒绒的家伙从渠下直窜上来,淑梅失声尖叫,卫民急忙向前冲去,把她揽在怀里。
那个黑绒绒的家伙跑远了,“汪,汪——”叫了两声,他们这才判定“是条狗”,淑梅也急忙从卫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男女之间的近距离接触,就像触电一样,产生了电磁效应。他在内心埋怨“抱的时间太短了”,她也觉得“卫民的怀里真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东西”。
于是,两人的交往愈加频繁,备课时在一起,不备课时也往一块聚;赶集时他一定要给她买些好东西回来,回家时她必定要带几个鸡蛋给他吃。特别是粮食供应紧张的那两年,两个人晚上总是钻在她或他的房间里烤红薯,烧土豆,吃的津津有味。隔三差五他还拉她到“老三羊肉泡馍馆”里去改善生活。一来二往,就都有了说不出来的感觉。卫民决心捅破这张纸。他是这样想的,就是她不愿意,也不会给别人讲,更不会告我。淑梅也不是憨憨,眼见卫民冷了桃桃,热了自己,便更加有意接近他,关心他,体贴他,冷了给他买军大衣、军帽、军球棉鞋,热了就给他买短衫短裤、短袖衬衫;衣服脏了、破了,就利用晚上时间,俏俏地拿到她房间里替他浆洗、缝补,然后再让他拿到他房里去凉晒;他爱好羊肉,每隔半月她就从集上悄悄买来一斤送他……小恩小惠不间断,让他渐渐体会到她对他非常在意。自己想到的,她想到了;自己没有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就像钻进了自己的心窝窝,无微不至,心心相印。一次,她托他给她写一篇“教学论文”,他欣然答应。但她说:“如果抽不出时间,咱俩周六就不要回去了,利用晚上时间吧。”一听周六,又约晚上,他的脑袋转开了: “为什么要周六?因为老师都回家了;为什么在晚上?当然是没有人。莫不是她有意了?……”瞌睡给了个枕头,他说:“那就星期六吧!”
好不容易等到了星期六,又盼到了天黑,淑梅在自己的火炉上做了一锅羊肉饺子,还特意准备了一瓶汾酒,直把卫民喝得有点不对劲了,淑梅才说:“你醉了,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吧!”
“行……”。淑梅明知道他是三分醉七分装,也不捅破这张纸,将计就计地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坐在他的身旁照护着。
他装醉躺了一会,有意识地把手往外伸,淑梅急忙拉住他的手向被子里面塞,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抱,嘴巴也死死亲住她的嘴,活生生地造出一个“吕”字来……,她也将身子迎了上去,便热呼呼地成就了那个事儿……
桃桃觉察到有问题时,淑梅已经怀孕几个月了。
眼看“纸里包不住火”,卫民才硬着头皮来到了桃桃所在的学校。
桃桃:“这么久了为啥也不来?”
卫民:“忙呗!”
“过去不忙吗?”
“不。”
“今天怎么有空了?”
他不吭声。
………
“不吭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想。
“只要一吭声,必然有一场恶战!”他在想着吭声的恶果。
“为难死人了!”他觉得今天晚上比任何时候都难为情。
“桃桃,我,……”只叫了一声,又停住了。
“你咋了?”
“我,我……”他觉得实在难以启齿。
稍停,终于说出了口:“我闯下祸了……”
“闯下什么祸了?”桃桃明知故问。
“淑梅怀孕了!”他只得实话实说。
“美,吃果子还怕果子酸?”她故意品他。
“咱们先来个假离婚,应付应付吧!”
“不,不离!”
“你不离,政府就要判我刑!”
“活该!自作自受。”
双方无语。
卫民急了,央求她:“总不能让公安局把我逮走吧?”
桃桃不语。
卫民见她不答应离婚,也无计可施,只好破罐破摔:“要不假离,咱就真离!”
“为什么?”
“这还用问?秃子头上摆虱里——你太丑啦!”
“你求婚时我就给你说过,如果你不嫌我丑,我就嫁给你,将来可不准拿脸黑和我闹离婚!”
“你是说过,现在人家后悔还不行吗?”
“不行!”
桃桃斩钉切铁。
卫民只好收兵回营。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一个坚持要离,一个坚持不离!
桃桃眼看无望,只好回家给公公、婆婆,爸爸、妈妈说说。
公公坚决反对,说:“您放心,我和你妈绝对不会答应的!”
婆婆也说:“民民憨了,怎么能干这等蠢事?”
公公立即将卫民叫回来,问他:“你要离婚?”
“不是真离,是假离!”
“假离也不行!”
“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安局把我抓走吧?”
“就是抓,也不能离!你忘了你爸住院的时候了?”
妈妈的一句话,让他想起了爸爸住院的时候……
那一年,爸爸在医院里检查出是乙肝,正在传染期。 “谁来照顾呢”? 妈妈是一手人,不能离开家;我,又不能耽误学习。正为这事发愁时,隔壁蹦过来一个女娃,说:“我妈住在隔壁,也是乙肝患者,照护一个也是照护,照护两个也是照护,照呼大伯的事就交给我吧!”这个女娃就是桃桃,从小随着父亲采药,课余跟着父亲看病,上完小时,就是村里有名气的“小医生”。她对爸爸很好:不管吃饭,睡觉,拉屎,撒尿,吃药,打针,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次,爸爸拉在了裤档,她也不嫌弃,直到把爸爸身子擦干、衣服洗净为止。妈妈给她的钱,她一分也不花,都用在了爸爸的饭食上,一礼拜都不吃重样饭。在她的的辛勤照顾下,爸爸才很快康复出院……
“我知道她是咱家的功臣,可淑梅已经怀孕几个月了,要是不离,公安局可要抓我哩!
“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和桃桃离婚!”
“假离还不行吗?”
“要假离,还行,但离婚不离家,两个月以后复婚!”
“行,离婚不离家,两个月后复婚。”卫民这样答应着,心里却想“只要离了,复婚不复婚就由不得你们了”。
第八天晚上,卫民又来了,还是和她纠缠离婚的事。
她眼见公爹的话都不起作用了,就松了口,说:“那就离吧!”
卫民马上松了一口气,又怕夜长梦多,便马上顺杆爬:“明天去办手续吧!”
“行,明天就明天!”
卫民走后,她没有一点睡意,躺在被窝里,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想的结果是“不成夫妻,还是朋友,好和好散吧!”
第二天上午,他俩到公社撤了离婚证。
消息不胫而走。当公公、婆婆得知儿子离婚的消息后,公公大骂“这个不孝子孙”,婆婆也气得瘫痪了。
就在这时桃桃回来了。本来是回家搬东西的,却遇见婆婆患了瘫痪症。她立即跑到巷里叫了几个人,寻了一辆拖拉机,和父亲一起把婆婆送到了地区医院。经检查,医生说“已经成了植物人。给你们带些药,回去慢慢养着。”这时,卫民也赶回来了。爸爸一见,怒发冲冠,大骂他“不是个东西,良心叫狗吃了!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把我也气疯了!”卫民深知爸爸的脾气,只好硬着头皮对桃桃说:“那你就代我先招呼几天吧!”说完,便溜之大吉。
从医院回来,桃桃把婆婆安排在北房大炕上,她和婆婆睡在一起,坚持日夜为婆婆翻身、捶背、揉腿,擦洗……为了防止婆婆尿炕,每隔一个半小时照护她尿一次,每天天刚亮,照护她拉一次,即使如此,婆婆也难免不准时,每逢这个时候,她就随尿、随拉、随清理。早晚还要给房里打消毒液,喷空气清新剂和无味灭害灵。婆婆的身子下面,总是先大褥子,再小褥子,后小布片,一尿湿她就换,一换她就洗,以致所有的单子、小褥、布片,从来没有一点尿骚味儿……
半个月后,婆婆似乎有了一点意识。一见桃桃,眼泪就往下流,她忙安慰说:“是假离,又不是真离,妈放心!”
直到第二十天下午,婆婆突然拉住桃桃,断断续续地问:“当……真……是……假……离?”
“当真,当真,我不骗你!”
她见婆婆能说话了,高兴极了,赶紧跑到地里给爸爸报了个喜讯。
爸爸一听,也高兴地跟着她跑回家来看老伴。
“即使那个畜牲变了心,她又是离婚不离家,咱就按照女儿的规格给桃桃另招个女婿!”爸爸对妈妈说。
“对……不能……让……桃桃……吃了亏!”婆婆也说。
“招呼老人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放下妈妈不管的!”桃桃笑着说。
公公、婆婆、媳妇,三个人说得欢天喜地………
卫民还不知道妈妈的病情大有好转,又见爸爸真的让桃桃“离婚不离家”,还说什么“再给桃桃招个女婿”,她反复思索,“这样拖着,淑梅可咋办啊?
于是,就自作主张,抛家弃老,到淑梅村里买了一套新房子,配备了一台彩电,一部空调,一套家具,还给她买了一枚戒指、一条项链。
谁知,淑梅贪心不足蛇吞象,什么都要新的,好的,优的;别人有的,她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要有!直到卫民借不下一点点钱时,她才勉强地说:“其它东西等结婚以后再买吧!”
物质的丰富,贪滥的享受,必然会生出一些邪事来。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去校长房请示问题,一推门,眼见校长和淑梅赤裸裸地睡在床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拿起教鞭棍抽了过去,淑梅急忙跪在床上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从此,校长和他结下了死疙瘩,淑梅也从心底狠死了他。但万万没有想到,学校丢失教学仪器后,校长一口咬定是他干的。
“你是怎样偷走教学仪器的?”校长问。
“偷走教学仪器的绝对不是我!”卫民答。
“已经有人检举了,你还想抵赖?”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赖帐是没有好下场的!”
“你不要挟嫌报复!”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你和……”他正要说出他和淑梅的丑事,忽然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说,说了就会引来更大麻烦的。”
稍停,他又说:“反正不是我!”
“你还嘴硬?蔷薇,把淑梅叫来!”
淑梅来了。她知道他是冤枉的,但不说又觉得对不住亲她爱她的校长,便横下心来,按照校长教给她的那一套,说:“你那天晚上偷偷摸摸到实验室干啥去了?”
“那天晚上?”
“十月十号。”
他一听,肺都快要气炸了,脸憋得铁青。
校长抓住这个机会,厉声喝道:“你去茅房回来,进实验室干啥去了?”
“从茅房回来就回淑梅房里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
“不信,你问淑梅!”
淑梅立即接住话茬:“直到天亮,你都没有回来,你到底干啥去了?”
“仪器是凌晨被偷走的,不是你是谁?”
他心知肚明:知道这是校长拉着自己老婆凭空捏造、陷害自己哩!
于是,他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大声吼道:“完全是无中生有,设计陷害,羞你先人哩,还当校长?!”
………
为了“打击”卫民的嚣张气焰,校长以淑梅的“举证”和他的“顽抗”的态度,把他投进了监狱。
入狱不到五天,淑梅就把离婚协议送进来了。他啼笑皆非,后悔莫及,方知是自作自受,合该如此!一气之下,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同意,卫民。”
桃桃知道后,大骂淑梅以身勾引,忘恩负义,又无中生有,置卫民于死地,是个地地道道的狐狸精;又恨卫民没有眼珠,引狼入室,和自己离了,与她结婚;公公、婆婆听说后,也骂“卫民自作自受,扔了好媳妇,拣个“破烂货”,结果是蛤蟆跳门槛又墩屁股又伤脸;那几天,桃桃的脑海里,满是卫民的影子,白天如此,梦里也如此。因为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过几年,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因为他经不住诱惑,才和她离了婚。想来想去,觉得现在他在难处,应该多帮助帮助他,也不枉夫妻一场。于是,就骑着自行车来到县监狱,对监狱长说:“卫民贫农出身,一贯守规守法,根本没有偷摸的习气,您们放了他吧!”
“就是出身再好,也不能保证他手脚不出问题!他老婆主动检举的,还能有错?!”
桃桃知道监狱长是校长的拜把子兄弟,再说也是没用的,便留下几套换洗衣服和零花钱准备回去。忽然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让他转达,便说“请你转告他……”,刚要说出口,觉得“转告不妥”,便临时改成了留条:“卫民:淑梅告你,我和爸爸妈妈都很吃惊;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事情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又:我和爸爸妈妈给你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和零花钱,请收下。桃桃。”
接到前妻的来条,他羞愧难当,泪流满面……,哽咽着给桃桃写了回条: “桃桃:请转告咱爸咱妈,我再也不会以貌取人了,您脸黑心不黑,对人赤诚;她脸白心不白,是个害人精,至死我也忘不了这个教训!顺告,衣服和钱均收到。放心。卫民。”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了。
一天,夏临县专案组给监狱长打来电话:“我们这里有个犯人,叫乔因果,交待说,一年前他曾在金牛乡杜林村学校最北边的一个房里偷过十件教学仪器,请你帮忙查一查,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监狱长乐了,忙说:“有,有,有,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件数都一模一样。因为这,我们现在还错押着一个教师呢!”
“是吗?”
“是的!”
“那就赶快放人吧!”
………
当天上午十一时,晴空万里。监狱长亲自陪着卫民老师走出监狱门,十米开外,站着两组人:一组是校长和淑梅,一组是教导主任和桃桃。他飞快地扑向桃桃,将她搂进了怀里,扑嗽嗽地流下了一串串热泪……
这泪,是悔恨的,酸涩的,也是感激的,真情的……王志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