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上小学就开始学做饭了,可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能干,而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这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么。
南方人很喜欢吃,这一点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而且是越来越会吃了,尤其是广东人,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下跑的,没有不敢吃的。2002年全国爆发的“非典”据说就吃出来的,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大门不能出,二门不敢迈,公交车没人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走进厨房,妈妈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做米饭。南方人顿顿都离不开大米,那时候的大米可不像现在一样,免洗。那时候的大米可脏了,淘米的时候得用两个盆子,把米反复扬几遍,因为米里有小石头。
学会淘米了,妈妈又告诉我锅里要放多少水。那时候可没有电饭锅,做饭都是在蜂窝煤炉子上做的,等饭锅里的水一烧开稍煮一会,就要把蜂窝煤炉火盖上带眼的小铁盖子,用小火把锅里的水慢慢烘干,饭才能熟。那可是需要技术的,火大了,饭会烧糊;火小了,饭会夹生,很不好掌握的。另外米里放水多少也是很有讲究的。
有一次,哥哥也在家,到做饭的时候,因为放水多少,我们有了分歧,因为我年龄小,得听哥哥的,所以米饭做的太硬了。事实证明,做饭水平高低,不在年纪大小。打那以后,哥哥也服气我了。
学会做饭以后,就开始炒菜了。也许女孩子的天性就是洗衣做饭吧,平时看妈妈炒菜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别看我年纪小,好学精神还挺强的呢。六十年代末,饭桌上能吃到炒鸡蛋,都算是改善生活了。记得有一次,我看见邻居家的叔叔炒鸡蛋,叔叔把鸡蛋打到碗里以后,放了一点水。我很纳闷,于是问叔叔:为啥要在鸡蛋里面放水?因为我们家炒鸡蛋是不放水的。叔叔说到:可以让鸡蛋多一些呀。我没看出来叔叔是在开玩笑,心里就想明天一定要尝试一下。
那时候我们炒菜是用灶的,一个小伙房,也就是六平米左右大小吧,有一个双人灶台,一家放一口大铁锅,两家人共用。每家还有一个小蜂窝煤炉子,墙角的大竹筐子里放满了刨花,旁边还有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柴火和刨花都是在大铁锅里炒菜时用的。
第二天中午,家里人都回来以后,菜都上桌了,就剩下最后一个菜——炒鸡蛋了。我用了邻居叔叔的做法,在打到碗里的鸡蛋里放了水,可不是一点哦,当时我先放了一点,后来又一想,再多放一点岂不是能炒出来更多的鸡蛋了。于是,我在碗里放了比鸡蛋还多的水。锅里的油烧热了,我把鸡蛋倒进窝里,因为水放得太多了,鸡蛋没有凝固住,屋里传出了妈妈的声音:鸡蛋还没有炒好呀?我紧张坏了,说:没有。又等了五六分钟,妈妈又问:这么长时间了,鸡蛋还没有炒好?你不会是做成鸡蛋汤了吧?我吓的没敢吭气。
腾腾腾,妈妈从房间走了出来,看见锅里炒的鸡蛋,就说:你放水了?我点了点头。妈妈真是好脾气,她没有批评我:算了,就喝鸡蛋汤吧。我把鸡蛋汤端上了桌,妈妈告诉我:炒鸡蛋时少放一点水,可以让鸡蛋吃起来更嫩,但是水不能放多的。我还争辩道:邻居叔叔家就是这样做的。妈妈说:那是和你开玩笑呢。哦,原来如此呀。我很佩服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我在鸡蛋里面放水了,这就是生活中积累的经验呀。
就这样,我做饭越来越老练了,你想想看,能用柴火和刨花在大锅里炒菜,也算是大厨级的水平了吧。
我们那时候每天只上半天学,这一周上午上课,下一周就下午上课,也不是没有教室,因为是文革期间,都不重视教育,不上课的时候就分成小组自己学习。那时候有几个人能自觉学习的,也就是应付一下差事吧,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家里。
记得有一天,我在家里准备做中饭,打开炉子时,发现炉子灭了,咋办呢?没法做饭了。这时候邻居的阿姨还没有回家,于是我就用火钳把阿姨家炉子上的铁盖打开,准备换一块煤。这时候,我听见了阿姨的脚步声,于是慌里慌张的想把铁盖子盖好,结果还是被阿姨发现了。阿姨问我:是不是炉子灭了?我说:我看看你家炉子火旺不旺。阿姨打开自家的炉子,看看火不是太好,就说:等我上一块新煤你在换吧。我说:好。大人就是大人,小孩子在大人面前千万别说谎,就你那点小心思,大人是一看一个准。
因为我们是两家合用一个伙房,所以经常看见邻居家的阿姨炒菜。阿姨也是南方人,家常菜吵得很香的,但是我没吃过哦,只是闻着很香。那时候可不像现在,互相请客啥的,那时候每家每户生活都很困难的,工资又少,家里孩子又多,请不起客的。我看见阿姨炒韭菜的时候放点虾皮,于是我也跟着学;看见阿姨把乌贼丝和韭菜一起炒,我也跟着学,久而久之,我会炒的菜越来越多了。
那时候可没啥细菜,我记得最多的细菜就是韭菜和黄豆芽了。实际上我不喜欢吃这两种菜,因为摘起来太麻烦了,吃韭菜得把头上的干叶子摘掉,得把下面的黄叶子摘掉;吃黄豆芽得去黑壳、去根,倒是没有大白菜和豆腐收拾起来省事。
现在晚上喝稀饭,那可是花样繁多呀,小米粥、大米粥、八宝粥、面筋汤等等。还记得我第一次做黄面汤的情景,有一次我看见邻居家的姐姐晚饭的时候端着一碗黄面汤,就问这是啥稀饭呀?因为我们家没喝过,我们早晚一般都是吃泡饭咸菜,这是我们南方人的生活习惯。邻居姐姐说:这是黄面汤,北方人最喜欢喝了。我记在心里了。
有一天,妈妈的朋友送来了一点黄面,实际上我不认识,我看面是黄黄的颜色,于是就问妈妈:这是不是黄面呀?在得到妈妈的肯定以后,我特别高兴,就给姐姐说:晚上咱们也喝黄面汤吧?因为那天晚上就我和姐姐在家里吃晚饭。姐姐说:好。
晚上,姐姐把锅里添上了水,就把稀释过的黄面倒进了锅子里,用筷子搅呀搅呀,好长好长时间,我一会尝尝一会尝尝,怎么总感觉不熟呢?黄面汤搅到锅子外面结成了黄面薄饼,我用筷子挑起来,还挺好吃的呢。我想去问问邻居家的姐姐,黄面汤咋这么长时间也熬不熟呢,可是姐姐不让我去问,怕人家笑话我们连黄面汤都不会熬。
这时候邻居家的姐姐来了,她说:你们俩咋回事呀?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在熬黄面汤,这会还在熬,熬个黄面汤那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呀。一问,原来是程序上的错误,我们是冷水就把黄面放进锅里了,正确做法应该是水开了才放黄面的。邻居家的姐姐埋怨道:你们也不问问我。就让我把黄面汤倒掉,我还舍不得呢:太浪费了吧?邻居姐姐说:你这样做永远熬不熟,倒了吧,熬黄面汤不费黄面的。
于是,在邻居姐姐的帮助下,我们家的第一锅黄面汤终于做好了,我还在汤里放了一点糖,真的很好喝呢。
上初中、高中那会,妈妈就不让我做饭了,因为学习紧张了,但是周天的时候我又有了新的任务。
南方人喜欢吃,而且是啥都吃,有些吃东西我不能写在文章里,怕大家看了受不了,我周天的新任务就是学杀鸡。
一天,妈妈买了一只鸡,爸爸让姐姐去杀,姐姐害怕,宁死不杀。爸爸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就顺手抽了一根大柴火棒子,打起我姐姐来,当时我在场,也是敢怒不敢言。爸爸一下子一下子打着,姐姐就是不学杀鸡,很是坚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说了一句:爸爸,别打了。这下好了,爸爸的注意力转到我这了:那你来杀。哎,我咋这么懦弱呢,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就颤抖着声音说:好,我来杀。爸爸这才扔下柴火棒子气呼呼的出门了。
以前也看妈妈杀过鸡,所以程序是知道的。我接了小半碗水,把水里放了一点盐,这是接鸡血用的。然后我把刀在水池边上磨了磨,那时候的水池都是水泥做的,可以当磨刀石用。准备完毕以后,我就开始杀鸡,姐姐不好意思了,就来帮我,她抓住鸡身子,我一手抓住鸡头,一手拿刀,就开始杀鸡,我年龄太小了,也没啥劲,就等于是用刀在拉鸡脖子。总算是把鸡杀死了,下来就是用开水烫一下,然后拔毛、开膛。容易吗?你看我容易吗?小小年纪就得学杀鸡,都是为了一张嘴呀。
后来我还学会了杀黄鳝,杀黄鳝是比较高难度的活,一是没有专业工具,而是没有经验,但是为了吃,也就豁上了。
大家都知道,黄鳝的样子很像蛇,女人肯定是不敢摸了,男人大多数也不敢摸吧。黄鳝不仅长得像蛇,习性也挺像的,你抓它的时候,它会缠在你的手上,不仅森人,感觉还很恐惧呢。黄鳝很滑,杀它的时候,你得把食指、无名指向后,中指向前,形成一个卡状,抓住黄鳝,然后用刀砸黄鳝的头,把黄鳝砸晕,再开膛破肚,黄鳝生命力很顽强的,在洗的时候它还在动呢。吃的时候可以炒鳝丝、炒鳝段等等,味道非常鲜美。
那时候没有电冰箱,一到冬天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腌制一些肉类,比方说:咸鸡、咸鸭、咸鹅、咸肉,酱鸡、酱肉、香肠等等,放着慢慢吃,不会坏的。可就苦了我了,杀鸡、杀鸭、杀鹅都成我的事了,痛苦呀,真是痛苦。现在可好了,菜市场啥都有,要吃鲜活的东西,买谁家的谁家管处理。
若干年以后,我上了师范学校,课余时间和同学们聊天时,说到了我的这一段经历,有同学晚上都做梦了,第二天上学告诉我:我昨晚做梦你来杀我了。哈哈......这梦做得。
结婚了,我这南方人嫁给了北方人,成就了南方菜系和北方菜系完美结合,并不断发扬光大。
南方人做菜,口味偏甜;北方人做菜,口味偏咸。女人就是这样,结婚以后得放弃自己的爱好和习惯,尽量去适应对方,于是我做菜就随着在变,变着变着,也成北方人了。回娘家的时候,我已经吃不惯菜里放太多的糖了。
我结婚以后搬了六次家,才住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每次搬家我都头疼,得提前收拾,请人搬家,搬完以后还得请大家吃饭,那个累呀,幸好当时还年轻,硬是扛住了。
还记得第五次搬家的时候,老公单位的同事,我单位的同事都来帮忙了,事后,我们单位的同事婉言谢绝了我的邀请,没来吃饭。老公单位的人没有拒绝,浩浩荡荡的全科室除了值班的都来了,参与搬家和没参与搬家的都来了,挤得我们小屋满当当的。
为了这桌饭,我和老公从早上忙到晚上,快二十多号人呀,光凉菜就一二十个,尤其是我们家的卤鸡爪子,那叫一个香呀,客人们也不斯文了,人人都下手,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一扫而光还意犹未尽呢。
老公的同事到现在只要说谁家请去吃饭,总会提起我们家的那桌菜,还有那百吃不厌的卤鸡爪。老公时不时的会求我卤点鸡爪子、鸡翅膀啥的带到办公室去炫耀。不是我小气,鸡翅膀很贵的,哈哈。
经过长期锤炼,我做卤菜、炒菜、煲汤、拌凉菜都很在行了,当然了,只是家常菜,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在结束我的厨房生涯文章之前,我还想再说几句。做饭要用心,要把做饭当成一种事业来投入百分之百的感情,这样做出来的菜才会好吃。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做饭的,有些是出于无奈,不做没人做。而我就不同了,我是热爱,我喜欢在厨房里做菜的那种感觉,喜欢看见我炒的菜被一扫而光的感受,那叫一个幸福呀。
此生我也有小小的遗憾,没有专业学过红案、白案和面点的制作,退休了我一定争取补上这一课。
学海无涯苦作舟,厨房干活有劲头。愿我的文章能给你们带来做饭的兴趣,民以食为天,食永远在先哦。河南省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陈丹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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