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权力过度膨胀和强势，势必会挤压公民基本权利的存在空间。地方政府任意限制公民基本权利的行为，难免成为影响社会和谐的一个重要根源。
地方政府“禁摩”、“禁电”，“限摩”、“限电”，弄不好会严重侵犯公民基本权利。一些地方政府的“禁摩”、“禁电”行为，往往引发民众抗议。11月15日发生在湖南郴州市的民众抗议风潮，或许是最近的一次，各方应该从这次风潮中吸取教训。
部分市民为何反对“禁摩”
据报道，郴州市政府的“限摩规电”措施，于11月15日上午引发数以千计的民众到市政府请愿并上街“散步”。
经我查证，郴州市“限摩规电”引发风潮的主要原因如下：2010年11月2日，郴州市政府办公室以郴州市人民政府的名义，发布了《关于在市城区部分区域道路限制摩托车通行的通告》（简称“通告”）。郴州部分市民的不满，主要是针对通告中以下四个方面的内容或问题：
1.自通告发布之日起，禁止湘LG、湘LQ、湘LE等非城区号牌和外地号牌的二、三轮摩托车和所有不符合有关国家标准的电动车、助力车在几乎全部城区道路上通行，而且禁止这些车辆通行的区域日后还将逐步扩大。
2.禁止利用各类摩托车、电动车、助力车从事营运活动。这项规定可能断了很多市民和郊区民众谋生的路，却未拿出有效吸收失业人员就业的措施。
3.对车主来说，被禁止通行和被禁止营运的二轮摩托车、三轮摩托车、电动车、助力车，等于成了废铁，但政府没有规定补偿办法，只规定了违反通告的严厉处罚措施。
4.通告自发布之日起立即实施，没给市民过渡期或缓冲期处理相关事宜。
禁摩通告的不合理之处
郴州市禁摩通告引发的这场官民冲突，有少数民众一时失去理性，做了一些损坏公共设施和社会秩序的非法行为，但反观地方政府，似乎也对公民基本权利不够尊重，所发布的禁摩通告合法性合理性不充分。
（一）禁摩通告是郴州市政府办公室发布的，而市政府办公室不等于郴州市人民政府，前者不是适格的行政主体。单从这点看，禁摩通告有效性就有瑕疵。退一步说，即使禁摩通告是由郴州市人民政府发布的，它也不是属于我国法律体系中的“法”，违抗它只能算违规，不宜将公民违抗行为定性为“抗法”。
（二）郴州禁摩通告后边还有一纸虽未正式公布，但事实上在执行的实施细则，该细则涉嫌违法限制公民人身权利。据《郴州日报》报道：为贯彻通告：市府决定“对无证驾驶的一律行政拘留，对醉酒驾车的一律行政拘留，对无牌无证、假牌假证的车辆一律扣留，对妨碍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一律行政拘留”。请注意：这种违反了就要被行政拘留的“法”，首先指的都是郴州市政府办公室发布的禁摩通告！会导致市民被行政拘留的“驾驶”是指驾驶摩托车、电动车、助动车，不是汽车！根据立法法，限制人身自由只能由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以立法的形式加以规范，其他任何机关无权就此制定强行性规则。
（三）郴州禁摩通告及其实施过程还多少侵犯了一些市民合法的财产权。摩托车、电动车、助动车的合法所有者依宪法、法律对于自己的车辆享有自主的使用权，但禁摩通告名为限制实际上等同于禁止了这些交通工具的正常使用。另外，据《郴州日报》报道，郴州还制定和实施了“非法营运处罚5000元”的罚则，而郴州此处所谓“法”，实际上也是指通告。市政府制定和推行的这些规定，超越了法定权限，不符合治安管理处罚法等法规范性文件的相关规定。
（四）郴州禁摩通告没有规定“限摩规电”对公民合法财产造成损失的相应补偿办法，不符合行政许可法确认的信赖保护原则的要求。行政许可法第8条规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依法取得的行政许可受法律保护……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行政机关可以依法变更或者撤回已经生效的行政许可。由此给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造成财产损失的，行政机关应当依法给予补偿。”
不论是城区号牌还是非城区号牌的相关车辆，抑或是不需要办号牌而此前又未被禁止购买、使用的车辆，其所有者都会因禁摩通告的实施蒙受较大的财产损失。郴州市政府对此损失都应按行政许可法第8条规定予以补偿。可惜，没有。
（五）公民有使用自己的车辆谋生的权利，这种权利不应受法外限制。地方当局通过《郴州日报》声称：“我国没有任何一条政策法规支持摩托车拉客营运，也就是说，摩托车营运本身就是不合法的”。这是一种违反法治原则和法理的不正确说法。社会主义法治的一条基本原理是：公民有权做法律不禁止的任何事情，而政府的行为必须有法律依据。郴州地方当局禁止摩托车、电动车运营，人们看不到其行为有何法律根据。当然，郴州可能是仿照其他城市这样做的，但他们应该知道，其他城市的同类做法很可能也不合法。须知，由于考虑到法源等方面的问题，像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也没有禁止摩托车、助动车在市区行驶。
（六）郴州禁摩涉及3万辆摩托等机动车的命运，涉及对价值数亿元的公民私有财产的处置，涉及对公民多项基本权利的限制，市府为什么不将相关方案提交市人大或其常委会讨论决定？有官员声称“绝大多数市民”支持“限摩规电”，谁统计过支持的和反对的市民数？在法律上，郴州只有市人大或其常委会，才能够集中、代表和表达“绝大多数市民”的意愿。
（七）郴州禁摩通告“自发布之日起实施”，没有必要的过渡期，也没什么有效的配套办法。有官员说，“限摩规电”酝酿了多年，但这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酝酿讨论不是做决定，涉及面如此广，从做出决定到实施，应该有足够长的过渡期。我注意到，市府官员说到失业后的就业培训、低保，但毕竟就业培训不等于有效就业，低保不足以养家糊口，更不足以让失业人员过有尊严的生活。通告“自发布之日起实施”显然仓促了一些。
公权力过度膨胀和强势，势必会挤压公民基本权利的存在空间。地方政府任意限制公民基本权利的行为，也会成为影响社会和谐的一个重要根源。该拿出具体行动遏制公权力滥用、尊重和保障公民基本权利了。（作者为华东政法大学教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