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比较复杂--大江法律服务网官网-www.flfww148.com

已经下班了，平常这个时候局里的同志早走光了。怎么回事呢？张明智不免有点纳闷。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老吕推门进来了。老吕和张明智同在一个科室，比张明智大几岁，副科长，既是张明智的副手又是他的老领导。在张明智提科长之前，他就是副科长了。听科里的另一个女同志晓燕说，老吕与人合伙开了一个叫“稻花香”的酒店，心思已经不在局里。正在饭点，老吕居然没有走，你说这是不是有点怪了。

张明智望着走近的老吕问：老吕，还没走啊？

还没走呢。老吕说着已经走进张明智的办公桌，斜着眼看了看桌上堆的材料：张科长还在忙？

刚忙完，张明智说。

老吕轻轻摇摇头：哎。张科长，你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加班？

二

加班对张明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在县里，他们局是个小局。虽然也叫局，但实际上是正科级单位。而且，人少。张明智就觉得这个老吕问得有点奇怪了。张明智说，老吕，我们科本来人就少，省局于近日又要来我们这里检查，领导都把工作布置下来了，不加班不行啊。这不，主管卢局长刚才还来催，看材料都准备齐了没。你说，能不加班吗？

老吕也不在乎张明智的说话语气。老吕说，你真是一头老黄牛啊，只知道埋头干活，不看路。不过，这个卢局长也太阴，老吕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就知道好事到自己身上揽，烂事到别人身上推。

卢局长曾是xx局的一个科长。也算是张明智的老领导了。机构改革之后，被提拔现局副局长，一直分管监管科。张明智知道老吕对卢局长有看法，但对自己还是尊重的。所以老吕调侃自己，也没往心里去。张明智瞥一眼窗外，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就问：老吕，你到现在还没走，是不是没有带伞？

老吕说：今天不用带伞的。晚上有一个饭局，现在他们正说事，一会儿一起打车走。

他们都是谁，老吕没说。老吕望望张明智，希望问自己都谁，张明智也没有问的意思。老吕就叹口气说，那张科长你忙吧，我去看他们说好了没有。然后就转身出门了。

张明智收拾好桌上的材料准备回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晓燕猫着腰神秘地进来了。

晓燕整整比张明智小一轮，刚来单位不久就被任命副科长。对晓燕的重用，很多同事都有看法，但也不是什么重要岗位，行政级别也不高，因此，也就不当个事。只是老吕有点酸溜溜，觉得一下子就和自己平级了。说晓燕和一把手孙局长关系不错。张明智对局里的这些破事不感兴趣，但张明智不认为晓燕就是靠孙局长的关系才提拔的。现在局里是官多兵少，各科室按编制算，有的科室即使都按一正两副提拔，领导职位还占不全呢。只能算是晓燕的运气好。其实，晓燕的家不在这里，而且，刚刚生了孩子。她的心思也不在局里。晓燕每天走的比老吕还早。

张明智放下手中的材料，看着晓燕问：这么晚了还没走？不耽误喂孩子吃奶么？

不碍事的，孩子他爸喂他喝牛奶。

有事吗？张明智问。

有事啊，明天市局来考核后备干部，张科长你不知道？

听晓燕这么一说，张明智就想起来了。早上，办公室的高主任上门说过这事，还在桌上拿了根烟吸。破天荒地和他聊了几句，说张科长你真是我们局里的大忙人、老黄牛，什么事情都亲自做。看看老吕和晓燕不在办公室，又叹气说，现在的工作干着真是没意思，闲的闲死了，忙的又忙死了。我们这些老同志，一到局里就开始忙，忙到现在忙的没有名堂。张明智被高主任弄得有些激动，说，高主任你也不容易，一个通知都自己亲自跑上跑下的。高主任说，这事太重要了，让他们通知出了纰漏怎么办？老哥不放心呐。

明天市局来考核后备干部，这跟今晚有什么关系？张明智问晓燕是不是要做是么准备工作。晓燕一笑就把声音压低了说：晚上陈队长请我们喝晚茶。

张明智就想起老吕来，问是不是跟老吕一起的。晓燕说，他跟老吕不是一回事。说，老吕他们去“稻花香”喝酒了。说完，就问张明智，张科长是喝酒还是喝茶？

张明智奇怪：我？还不是各回各家，各吃各妈。又没人请我。

这时，走廊上有人喊：晓燕，晓燕快点啊。

张明智说：快去吧，不要让人家老陈等你们晚辈。

晓燕望一眼张明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张科长那我就走了。

记得老吕临走的时候也叹了一口气的，张明智不禁摇头笑笑。

三

第二天早上，市局马书记带着人事科的两个同志到局里进行后备干部考核。大会议室里坐满了全局的几十个同志。可是，迟迟不见马书记和孙局长一行到来。老吕说：看来还是老一套。首先是内定，然后再走走过场就是了。后来，马书记就在会上作了动员讲话。说：这次后备干部考核，目的是充实局党组领导班子力量，我们要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通过民主竞选的方式，目的就是要求真正选拔出有能力、品德好的好干部。所以，搞好这次后备干部考核就非常重要。希望同志们本着对党对事业对干部本人负责的态度，认真对待这次后备干部考核。

听了马书记的讲话，张明智的心里就有了一种使命感，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认真比较起高主任和陈队长们。因为，张明智和他们一样，被内定在考核范围。不一样的是，高主任和陈队长似乎比张明智心里有底。只过了一会儿，同志们就填好了推荐表。已经一个一个投票了。投完了票，同志们就往外走。还有人回过头来看会议室里被蒙在鼓里的张明智。张明智瞥一眼站在一边的市局领导，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匆匆地在推荐表上写上了高主任和陈队长两个人的名字，赶紧跑过去投进票箱，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快下班时，高主任过来通知，说下午不要离开局里。市局领导下午过来找人谈话。走的时候，高主人拍拍张明智的膀子，又冲老吕晓燕他们笑笑。

他这回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老吕看着高主任离去的背影说。张明智望着老吕不解，问老吕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老吕说，这次我们局要提拔一个副局长，孙局长事先到市局推荐过高主任了。再说，高主任与马书记的关系也非一般。张明智问：你怎么知道的？老吕说：昨晚高主任请我喝酒时透漏的。

张明智就愣了一下。想想真他妈的没意思。既然都捏好的事，何必再找人陪衬。那个马书记讲的跟真的一样，还不是走走形式。

张明智就不再想了，反正是他们的提拔，想提谁提谁去。

晓燕望了一眼老吕，说：还不定呢。我倒觉得陈队长更有希望，他可是和孙局长是一个村的人。

下午，张明智按时来到局里。平时静静的过道里已经有人走动。张明智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向办公室走去。他边走边感到诧异，别人看他时怎么都有点怪怪的？走进办公室，老吕和晓燕正头挨着头说话，见张明智进来就戛然而止。老吕和晓燕居然也提前来上班了，而且还这么鬼鬼祟祟的，张明智就问：你们俩今天来这么早啊，说说有什么新闻？

晓燕对张明智说：下午市局领导不是找人谈话吗。

张明智说：这个我知道，早上高主任通知过的。

晓燕说：张科长呀，你可真能沉得住气。人家高主任和陈队长中午都陪市局马书记吃饭去了，你倒还有心情回家吃。

老吕说：这叫人有自知之明。还不是明摆着，虽然考核的是三人，但张科长就是个陪衬。

晓燕说：老吕你就知道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们张科长怎么就不能提拔了？

两个人正斗着嘴，办公室的办事员小李子就过来喊张明智了。

张明智被小李子带到卢局长的办公室，卢局长被赶到了周书记办公室，说要暂时回避。卢局的办公室里，坐着市局人事科的俩同志，一个谈话，一个记录。给他谈话的是个女的，看上去很严肃。但仔细看，还很面善。她给张明智倒了一杯水，然后就让张明智说说高主任和陈队长的有关情况。张明智问什么有关情况。那女的说就是优缺点。张明智就一一说了高主任和陈队长的优点。那缺点或者不足呢？他就摇摇头说还没发现。女的说：不会没有缺点吧？张明智沉思了一会儿，说：那是。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呢。只是，我还不知道，或没有发现。他真的说不出高主任和陈队长有什么不好，平时他们工作都很认真，对领导也很尊重，这都不能算是缺点吧。

谈话的同志见张明智只说优点不说缺点，心想：他也谈不出什么来了。就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说。这其实就是结束语，但张明智却问可不可以说说别的同志。

那女的愣了一下，说可以。

于是，张明智又说起了老吕来。主要是他觉得这次老吕也应该有希望。虽然只是监管科副科长，但老吕早就是检验所的老所长了，也是正股级，干科员比我们几个都早。不过，最后他又说：高主任和陈队长都是我们局的优秀同志，提拔哪一个我都没有意见。

那女的问：那你自己呢？

我？不行不行，跟他们比我差得远了。

谈话的同志就很欣赏地看着张明智，不停地点头，说张明智同志不争这个副局长，这样好。末了，又告诉他说：这次后备干部考核，人员都是孙局长向市局推荐的，不包括没有被推荐的同志。关于老吕，以后还有机会。

个别同志访谈结束以后，好几天同志们都在议论。大多数同志都说，这次提拔肯定是高主任了。

四

一个月后，市局马书记再次来到了县局，还是原先的三人。这次来，还带着副局长的任命通知。但出乎意料的是，提拔的居然是张明智。

这不仅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张明智自己更是懵懂。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觉得事情变化的蹊跷。按说，他和孙局长虽然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但，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绝不会就砸在自己头上。谁不知道，高主任和陈队长可是明里暗里挣得不相上下啊。之后，还是一把手孙局长找他去谈了话，说：这次干部的任用问题，你就不必太在意了。市局葛局长有难处，高主任和陈队长都很优秀，只怨名额有限，提拔他们谁都不合适。为此，我就向上面力荐了你。以后有合适机会，领导会考虑的。这他才搬进了副局长办公室。

张明智终于有了自己的单人办公室，办公室不仅配有沙发，还为他换了老板桌。高主任还通知家电门市为他安装了空调，配置了一台联想电脑。这样，他以后上班在网上斗地主、聊天或看电影就不用怕纪检委来检查了。局里也有一些同志有事没事过来坐坐，说话也随意多了。这一天，老吕也悄悄地走进张明智办公室，关好门后先是祝贺一番，然后小声问：张局长，你是那条线上的，这次的事能不能给透露一点点。

线?张明智皱眉问道，什么线？

老吕笑道：张局长果真是真人不露相。不说也好，不说也好。

张明智被说糊涂了：老吕，不是我不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吕问：孙局长就没有跟你说什么？我不信。其实，孙局长是希望从他们二人之间择其一。

张明智想想说：一个月前我去市局开会，葛局长找我谈过话。

老吕说：这事就对了。像我们这种上挂局还不是局长一句话。

张明智说：是啊！问题是葛局长为什么会轻易就给说一句话呢。我也知道，咱们孙局长的心思。

老吕挠着头，突然一拍脑门，连连咂嘴说：明智呀明智，你这副局长是拾来的！

张明智笑道：我就那么差吗？我也是靠干工作干的。

老吕说：你做梦去吧。

张明智问：怎么就叫做梦呢？

老吕说：我开始说你是陪衬并没有错。错就错在高主任和陈队长。因为这次提拔副局长就一个名额，而他们活动的都出了头。老吕看着张明智一脸疑问，就开始给他分析了。老吕说：咱们孙局长不说，他的充其量只是向上面推荐，只要蜻蜓点水一下就行了。无论推荐谁，他都能做到。就像听音乐会，只要把门票买了，你就有了入场的资格。而说话的关键人物，还是市局的葛局长。可是，高主任和陈队长的实力都不弱，他们都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于是，他们的目标都是一个人。况且，他们都很有可能还会涉及到其他领导出面说话，这样一来，提拔谁都不合适。因为彼此都会有很多人在看着呢。葛局长难啊。但是，领导总归是领导，他也总会有办法的。于是，这个副局长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让你当这个副局长，他们心里都平衡。老吕说到这里，笑着摇摇头说：优势过了头反倒成了劣势。他们互相防备，相互排斥反倒给你做了一锅饭。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听老吕这么一分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张明智说：我也不是完全靠的是运气。再说，我的工作也不差。

老吕笑道：还在老黄瓜上面刷绿漆装嫩是吗，谁还看那个。

老吕不愧是老吕，喝起酒来捂上半个嘴也能把你放到。但张明智觉得，有些事却与阅历无关。他听了老吕的分析后心里感到阵阵发梗。这不明摆着么，自己在局里其实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谁又能把你张明智真正放到眼里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陈永贵一样悲哀。

五

张明智一提拔，科长的位置就腾出来了。孙局长会让谁来市场监管科当科长呢？

要说搁以前，孙局长就一人说了算。别说为了一个鸟科长，就是再大的事也搁不上开局党组会给副职们商量。只需给高主任丢上一句话，通知就下了。

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眼看孙局长就要高升市局了。走之前，总要温馨一下吧。

有些事，霸王硬上弓也就上了，一旦你啰嗦起来，还真跟真的一样。

先是为张明智的分工问题，开了一次局党组会议。在会上，孙局长提出让大家议一议。议一议其实就是议一议从哪个分管局长的碗里分一杯羹出来让张明智吃。这谁又愿意呢？所以大家都不吭声。不得已，孙局长就让张明智先协助他的工作，过一段时间再具体分工。张明智知道自己的分工是件难事，这涉及到其他领导得利益。而提一个监管科长就容易得多。当年卢局长提拔后，不就是孙局长一句话就让张明智补了科长的缺吗？

可事情并不是张明智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天局党组开会，孙局长终于把有谁来市场监管科当科长这事提出来了。

卢局长分管监管科，于是，卢局长首先发言了。

卢局长提出的人选居然不是老吕，而是法制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卢局长提出人选后，孙局长的目光就转向张明智。孙局长问：各位看一看，卢局长的意见怎么样？

孙局长问大家，其实就是问张明智。张明智是前任科长，也是有发言权的。但张明智自从做了副局长，就一直保持低调。这不仅因为老吕曾经给他分析过，而且这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和习惯。再说，他名义上是协助孙局长工作，其实就是闲时陪孙局长打打麻将，忙时在单位打打杂。要权没权，落个名声。没有具体分工，杂事又做的很具体。不过，这到给同志们有了与他更多的接触机会。同志们发现，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张明智还真是个好男人。都当副局长了，居然没有一点架子，心地仍然很善良。而且，张明智上下班居然还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说放到哪儿都不怕贼惦记。把局里配给他的桑塔纳2000留作办公室做机动。谁用，他都让用。说是同志们外出办个事方便。只是，孙局长把油卡的有点紧。张明智平时也不与别人争什么，可这一次卢局长的意见实在让他意外。怎么能让法制办的人到市场监管科当科长呢，不顺理成章啊！为此，孙局长一问，本来还有点犹豫的张明智就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了。

张明智非常诚恳地说：卢局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又一直分管监管科，这块你非常熟，没啥说。刚才你提出法制办的同志也没啥说。可是咱们监管科的老吕也没啥说啊！卢局长你对老吕也是了解的，他可是从卫生部门过来的老所长，光所长都干了二十年。虽然老吕平常淡话多点，口无遮拦，但他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再说，他也是说说而已，人不坏啊。

卢局长没想到刚提拔起来的张明智会提出不同意见，竟一时语塞。孙局长听着张明智的话，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去看其他领导。领导们回避着孙局长的目光，有的端杯子喝水，有的点上一支烟吸着，有的翻弄面前的笔记本，似乎在说一件与他们无干的事情。

大家都不表态，这就要看孙局长了，孙局长就微微地笑了，用为难的语气说：这个吗，卢局张局说的都有道理，两个人选也都不错，还真难取舍呢。这样好不好，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议吧。最后，孙局长问：周书记还有什要说的吗？没等周开口，他接着又问：卢局？张局？陈对？高主任？

一把手拿不定主意，这事就搁在了一边。其实，也并非想象的那样，而是孙局长另有打算。

这事不知怎么就被老吕知道了，硬要拽张明智去喝酒。张明智理解老吕的心情，也想找个机会安慰安慰老吕，就跟着他去了“稻花香”。进了一个包间，老吕安排了几个菜，什么话也没说，站着连敬张明智三杯酒，然后双手抱拳说，张局长，无论如何谢谢你！张明智知道老吕的意思，忙回敬三杯，然后伸过手拍拍老吕的肩膀，说：你的事我说是说了，可分量不够啊，不过，这事只要还没有定下来，机会就还有。

酒一喝开头，人又对路子，这酒就守不住了。借着酒劲，老吕开始奚落起卢局长。老吕说：卢局长这个人不地道，我非常了解他，他可是个过河拆桥的角色。你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当上副局长的吗？

还能不是孙局长给他办的事？在当副局长之前，孙局长常说他思想境界高，再日骂都不犟嘴。

老吕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不是说他如何当孙子，我是说考核时的民主测评。

张明智吃口菜说：当年你还让我投卢局长的票呢，对不对？

老吕说，是啊，我何止让你投他的票？不是我吹，当年要没有我吕某私底下帮他活动，他怕就没那么容易当上副局长。从所里过来的人，哪个不听我的？原心想，都是老局过来的人，过来了一群羊，没有一只狼，就想帮帮他。想不到，竟帮了一只白眼狼。卸磨杀驴啊！可是，你却不同，在你当副局长的节骨眼上，我既没有做工作让大伙投你的票，反而说你没戏，只不过是陪衬。而你当了副局长，也不怕得罪人硬是帮我说话了。这一比较，张局长你的人品就出来了。

听了老吕的话，张明智的心里很感动。加上酒精的作用，不禁就有点亢奋：老吕，这事你放心，只要孙局长还把这事在党组会上说，我还会坚持自己的意见。

但是，一直到年底，孙局长像是忘了，再也没有提出议一议这事儿。

六

岁末年底，市局马书记就带着一班人对局班子进行考核。马书记一行被孙局长安排在最好的酒店迎宾馆。中午，非常紧张的总统套间居然被高主任拿下了。孙局长非常满意，觉得只从管了食品以后就不一样了。就问高主任：鳄鱼点了没？高主任说，点了，但放在大厅里的鳄鱼不知怎么昨天死了。我又亲眼去看了一下，确实是死了。还没准是早死了呢。我就给换成了鲍鱼。

一顿饭下来，竟然花了一万八千元。张明智还是第一次吃鲍鱼，虽然好吃，但觉得不值。不过，好在是鳄鱼死了，否则，还不止这个数呢。

下午，考核准时开始。马书记按照惯例在会前做了重要讲话，并说，这次对班子集体考核葛局长非常重视，谁都不可掉以轻心。然后，就坐在孙局长的老板椅上开始剔牙。

考核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考核结果出来后，马书记非常满意。说是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好，不但没有杂音，而且勤政廉洁。当然，也不能说是铁板一块，铁板一块也未必不好。高主任按照孙局长的吩咐，把晚饭还安排在迎宾馆，说是吃一顿便饭。

张明智头疼得厉害，晚饭就没有参加。

年底了，也没什么大事，一年又这么就过去了。

七

翻过年，按照国务院规定时间开始上班了，但心都没有收回来。一直过了元宵节，孙局长才召开了一个收心会。

在局党组会上，孙局长把张明智的分工做了落实。他只分管监管科，在几个领导中，分工最少。就这，张明智还得感谢孙局长，不是孙局长做卢局长的工作，怕这一点实实在在的分工都没有。这样一来，张明智名义上是分管局长，实际上还是在做科长的工作。而监管科科长任命的事还是只字没提。

紧接着，省局通知辖区生产企业和经营企业的复认证工作就要开始，并派驻认证人员于近日到达。

张明智仍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了企业认证。在认证期间，有许多企业老总都单独约请张明智去喝酒，可是，每次去，他都把老吕和晓燕拉上。有时，卢局长也会偶尔参加。作为企业，认证是大事，一旦认证通不过，就意味着停产或停止经营，必须经过整顿之后再次向省局申报。不但程序复杂，而且费用不菲。为此，企业老总们就希望通过张明智这条线打通认证员的关系，起码可以通融通融。来认证的检查员，都是省局从认证员库里随机抽调的，来之前，不会知道都是谁。他们都是来自各地市局的监管部门，就像隔布袋买猫一样，只有见面了你才知道都是谁谁。张明智对他们说，这事，就看运气了。如果能碰到师兄或师弟，也许还能说上话。不过，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你们企业自身，按照认证条款，都规范生产和经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张明智不但也是省局确定的认证员，经常到外地参加企业认证，而且还是一根筋。

他曾多次到其它地市对企业认证，还不曾被通融过。然而，对于本辖区的企业，虽然他希望认证一次性通过，但他却仍然保持着一根筋的风格。

经过一个月的忙碌，认证结果出来了。应该说，对企业的认证检查还是实事求是的。做为认证组，他们不但要对省局负责，也要对企业负责。可是，张明智却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在辖区内最大的一家生产企业没有通过本次认证。

政府主管领导知道以后，给孙局长打电话大发雷霆。

孙局长知道以后，也对张明智大发雷霆。

张明智却没有问责老吕，只责怪自己。

就这样，政府的一个纳税大户企业被责令停产了。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为什么卢局长主管时初次认证就通过了呢？作为生产企业，经过一次认证，应该是更有经验，管理也更加规范啊！张明智分析来分析去，百思不解。

在企业停产整顿期间，孙局长专门开了个党组会。说：这次xx厂没有通过认证，作为监管局我们是有责任的，这说明平时我们的监管工作还不到位。。。。。然后，孙局长就对张明智说：张局长呀，你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做工作就不要和以前一样了，像一头老黄牛，只拉车不看路。工作认真虽好，但也要灵活；严格要求自己也没错，但给你配的车该坐还要坐，太谦虚了不好。

其他领导听孙局长这么说，马上就跟着说，孙局长说的是，张局长不要太谦虚，做过了就让人觉得假了。

这是表扬呢还是批评？张明智被大家说糊涂了，就常看着某一个地方发呆。

连着几天张明智都没有回过神来。

八

被停产的企业经过整顿之后，再次申请认证的材料已经上报了。在这三个月里，张明智多次到企业进行指导，政府又追加投资三百多万元对原生产设备进行了更新。看到没有什大问题了，张明智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孙局长也一直为企业被停产的事揪心，他多次直接带着晓燕到厂里听崔总汇报整改进度，也和晓燕一起去政府向领导汇报。

关于监管科长的事，孙局长一直没提。但不等与孙局长不惦记这事。

有一天，孙局长终于开党组会了。孙局长很不客气地对监管科的工作提出了批评。但孙局长只字没提张明智，说主要责任还在自己。都快一年了，监管科的科长还没定下来，工作怎么能不受影响呢？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选定下来。

孙局长见大家都点头，就把眼睛看向卢局长和张明智。卢局长说了自己的意见，仍然坚持用法制办公室的那个副主任。孙局长问张明智，你的意见呢？张明智当然坚持用监管科的老吕。两人各持己见，都摆自己的理由。孙局长说，再这么争下去，还是不解决问题，我看你们俩说的各有道理，大家看这样好不好，两人都暂时不用，我提一个人大家议一议？大家就看孙局长，等他说出那个人选。孙局长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你们看晓燕怎么样？

晓燕？张明智没有想到是晓燕，卢局长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没事人一样，低头不语，其他领导们也互相看看，都一声不吭。

孙局长继续说：我提晓燕也是有考虑的，一是晓燕年轻，再说去年也提了副科长，符合提拔程序，二是，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免得卢局张局争来争去。我想，卢局长和张局长都不会反对吧。

关于监管科长的事就这么定了，无论怎么说都是在局党组会上确定的，高主任还做了会议纪要。要说，搁以前像这种事哪用得着上会，都还不是孙局长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成了，办公室下通知就是了。可是，这事还是让张明智觉得对不住老吕。

老吕当科长的事算是黄了，张明智真的感到很对不起老吕，芝麻大的一点小事，他竟然没有给办成。他觉得，当了副局长又怎样？还不是位卑言轻？

翌日，张明智就把局党组会上的事告诉了老吕，老吕先是不吱声，后来嘴里就蹦出一句：我日他妈！还是儿子打老子。

九

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张明智就没有见到老吕的影踪。他猜，老吕一定是窝在“稻花香”酒店里不肯露面。

快下班的时候，老吕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见到老吕，张明智就想起在局党组会上孙局长似乎说起的“无知少女”，就问老吕是什么意思。老吕说，你怎么问起这个？“无知少女”么就是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加上女同志。张明智哦了一声，自语道：原来是这样，老吕你要不是党员就好了。

老吕听了纳闷，问：我怎么不是党员就好了呢？张明智说：晓燕就属于“无知少女”，你老吕要是无党派，科长就轮不上晓燕了。

老吕就知道张明智问“无知少女”的原因了。老吕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张局长，我老吕就是无党派，也不会轮上我的。

张明智问：为什么？老吕告诉张明智说：如果我老吕要是无党派，那么提拔晓燕的理由就变了。晓燕是党员，又年轻，党员还不如非党？肯定会因为我不是党员歇菜。

怎么会是这样呢？张明智一时半会儿闹不明白。

张明智的心思就被晓燕看出来了。晓燕问张局长是不是对她当科长有什么看法。张明智说没有看法。晓燕听他的语气，更觉得他一定有看法，或一定有事，就缠着张明智要问个究竟。张明智看晓燕是误解了自己，就解释说：我是怕孙局长有看法。

晓燕一愣，盯住张明智的眼睛问：张局长，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什么了？

张明智也是在晓燕面前心里搁不住事，于是就把老吕说的话告诉了她。

晓燕哼了一声，这个老吕，我哪一点对不住他了，我在孙局长面前不知为他说了多少好话。

张明智就奇怪了，心想你说他好话，让自己当了科长。

晓燕见张明智不吭声，知道张明智不太相信她的话，就很认真地对他说：张局长，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你都是我尊重的人。我就实话实说，这几年老吕的事一直没有弄成那都是他自己的责任。张明智问为什么？晓燕就告诉张明智，老吕自己没有看准线，或者说，是他的思想拐不过弯，他不懂什么是大势所趋。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还整天嚷嚷儿子打老子。其实，一直都是老子在打儿子！他还说，跟得紧的都是汉奸。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抗日战争了，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共产党的天下！跟党走，还能有错吗？是他站错了队，就不可避免被淘汰。前几年局里提拔一个副局长，孙局长的意思是提拔高主任，可卢局长不知是怎么活动的，也许上面有人。于是，上头就一时半会儿拿不准。就是这个老吕，在节骨眼儿，上蹿下跳搞互动，给同志们做工作为卢局长拉票，结果就把高主任黄了。你说孙局长能咽下这口气吗？况且，他还有事没事就说孙局长的风凉话，口无遮拦，淡话连篇，哪有不透风的墙？

晓燕说到这里，发现张明智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知道自己把话说得过头了，忙说张局长，你也不要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也不一定对。张明智咬着嘴唇，过了一会才冷着脸说，照这么说，老吕一直弄不成事，也不是因为卢局长的错，可他为什么对卢局长有意见呢？

晓燕知道张明智还是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就说，这就涉及到卢局长的为人了。卢局长知道自己当上副局长已经很不容易，再为老吕的事去得罪孙局长，就得不偿失了。因为他知道孙局长对老吕有看法，所以凡涉及到老吕的事，他都不开口。

张明智听了晓燕的话，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对老吕的认识也有了一些变化，为什么所有的好事他都沾不上边，这说明老吕的聪明也有聪明过头的时候。比如这次，晓燕当了科长，他就说晓燕是孙局长的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照这么说，我张明智当上副局长，那我还是葛局长的人呢。

十

晓燕当了科长之后，并不是张明智想象的那样，三天两头不见人。早上会提前半个小时上班，不但把自己的办公室打扫的一尘不染，有时也会把孙局长的办公室打扫一遍。而且，把科里的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条。

很晚了，张明智见晓燕还不下班，就问：还没走呀，孩子要吃奶了。

晓燕说：我让他把奶戒了，现在，小宝贝能吃东西了。

张明智就突然觉得自己很清闲，工作没有压力了，也挺好。小事情，他就让晓燕看着办，大点的事，有时晓燕就直接跟孙局长请示、汇报了。老吕偶尔也来办公室，但工作，晓燕也不靠他。

孙局长说走就走，调任市局当副局长去了。这次，全市人事变动非常大，很多县市的一把手都有了变动。孙局长临走之前，找张明智谈了话。孙局长说：这次干部交流，把你也动了。组织上考虑你还年轻，就希望你到边远、困难的地区锻炼锻炼。汪清县虽然贫困一点，但去了，还是当副局长。并说这是葛局长的意思，希望谅解。他还说，这次葛局长很有可能到省局工作。

看到张明智一直不吭声，孙局长很幽怨地说：你放心，无论去哪儿我还会关注的。

张明智走之前，跟彻底放假了一样。是心彻底被放假了。

一连几天了，张明智都闷在家里。实在透不过气了，他就去“稻花香”找老吕。老吕说，我知道你会来的。老吕就一句话也不说，陪张明智喝闷酒。在暖暖的的灯光下听着轻轻的音乐，人就有了飘起来的感觉。张明智也不说话，只管一杯一杯喝酒。

老吕望着张明智发愣的眼睛，说：张局长你就认了吧，有很多事都比较复杂。凭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混，高处不胜寒啊！再说，你的副局长本来就是捡来的，弃之如敝屣，又奈我何？要是不去汪清县当什么狗屁副局长，以后闲着就到我的“稻花香”坐坐，喝点小酒，听听音乐，烦恼全无，神仙过的日子啊。

这一晚，张明智喝飘了，感觉真的跟神仙一般。

作作者单位：河南省卢氏县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