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工作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消磨意志的时候。我也出现过思想不集中的时候。先到法庭的,后到法庭的同事都以各种理由先后离开了法庭。似乎在法庭工作的同事很多都像匆匆过客。我的确也面临一次去留的选择。我的一位亲戚是昆明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每次我到昆明他都会给我洗脑,希望我放弃乡村法官的工作去他的事务所。我心动了,这可是融入城市白领和高薪一族的难得机会啊!利用假日,我去了昆明,繁华美丽的城市,现代气派的大事务所,仿佛与我所在的法庭不属同一世界。亲戚给我的诱惑让我十分动心,我很动摇,夜里失眠总是陪伴我……在我有些决定放弃法官的“铁饭碗”去做一名律师的时候,我处理了一件震撼我心灵的案件。原告陈某曾在一场事故中导致腰椎T12骨折,落下个三级残疾。因他的妹妹与人发生纠纷,他出面劝解时与被告朱某发生肢体冲突,导致T12骨折后内固定脱落断裂,陈某住院花去医疗费5000余元。因被告拒不承担民事赔偿责任,陈某一纸诉状将朱某告上法庭,要求赔偿各种损失合计49266元。本案经过七小时的开庭审理,原告情绪一直很激动“别跟我讲调解,我不会相信任何人!”这是原告摔给我最多的一句话。在书写判决书的几天里,我一直在纠结陈某的话语。是我的审理思路让当事人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还是我没有以情“感动”当事人?要怎样才能“感动”当事人呢?经过反复的思考,我想明白了,我的失败是没有把他们心里的症结抓住,没有那种“朋友相交,暖暖的,温暖我的心,也温暖你的心”的调解思路。在反省几天后,我决定以“心”换心再调解一次。“因为我也是一个骨折的人,我知道骨折后身体的痛和心的痛,这种痛只有自己知道……”“我们的身体残疾了,但我们的心没有残啊,我们要有勇气面对我们的不足,我们要为自己的心而活,如果我们的心不能接受别人,那我们就真的全残了”。“我也出现过心理障碍的时候,但我的单位所有的人、我的亲人朋友都在向我表示爱心,我挺过来了。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怎样,但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我希望尽我的微薄之力帮助你”!我的这些话似乎对原告有振动、有触动、有冲动、也有感动。陈某沉默了……眼里似乎含着泪水。久久的凝望窗外,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烟。此时,我所能做的就是陪陈某沉默。过了近半小时,陈某对我说“法官,我妻子八年前就因为我残疾而离去,我现在又被人殴打,这心苦啊,多少年了,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暖人心的话,我们伤者的痛有谁知,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法官,我听你的劝,在不过份的前提下我接受调解,我要让人知道我的心是健全的”。随后,我将被告请来,以一个简短的骨折病人的经历拉开了与被告的谈话。被告很感动,马上提出给两万元给原告。一场充满硝烟的对决变成了原告与被告以兄弟相称来和谈。最终双方以21800元握手言和,我也为这次成功的调解源自真实、真诚、诚信的感动而“为之心动”。诚然,感动需要源自尊重与重视。我们的当事人有的来自农村,没见过世面,土里土气,甚至是在农村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得走投无路才告到法院的,有的是一向被欺侮的当事人,有的是被强权部门恐吓的当事人,有的是像陈某一样的残疾人,他们大多是弱势群体。这些人往往是作为受害者的身份来到法院的,他们的权益在社会上受到了不公平的侵害并无处申冤,才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到法院,希望能抓住一根稻草。法官对他们的人格要尊重,对案件和诉求要绝对地重视。尊重和重视能犹如冬日里的阳光,让处于心灵寒冬的当事人重获光明和温暖!感动来自专业、敬业;通过专业、敬业的劳动,把每一个案件都办成让当事人感动的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感动源自付出、奉献;感动还源自细节、关心。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能触发感动。物欲横流的年代,法官的廉洁、自律,始终坚守公平正义这块神圣的的土地才会让当事人感动。还有什么能比得到爱与信任更让人感动的呢!如果我去做律师是否也能够收获这样的感动?我再次失眠,这次的失眠是放弃做律师后有点兴奋的失眠……是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需要阳光,我愿用我的这丝微光凝聚在生我养我的乡村,每调和一对夫妻都是我走下去的精神力量。我没有理由离开这儿,我要在这里留下我踏踏实实的人生足迹!
我选择了坚守,我要将更多的精力投入法庭工作,希望用自已的感动的心这点光和这点热让这片还有些贫瘠的土地长出更多的参天大树!
带着感动和感恩的心,我开始调整自己的调解思路,希望尽可能多的案件能够在我的感动之下达成调解。因为感动,我希望自己在处理案件的时候能够将当事人看做我的亲人,亲人哭了我没有理由不心痛啊!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对于年仅14岁的小琴和9岁的小宝来说,每当唱起这个年幼熟悉的歌谣时,眼里都会流出热泪。姐弟俩的母亲在他们的父亲因工伤去世后就离开了他们,另行组建了家庭,七年了,他们是随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如今,爷爷奶奶年老了,没有能力继续抚养我们了,妈妈就在邻近的村子,但她不要我们,我们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小琴对我说。我听后心很痛。爷爷与孩子的母亲李某协商监护权未果,才一纸诉状将孩子的母亲李某告上法庭,要求其履行监护义务的。李某辩称:自己后来嫁的丈夫也在去年过世,自己没有当家,还有更小的孩子需要抚养,所以没有能力抚养姐弟俩。我考虑本案的特殊情况,决定邀请两名陪审员一同到双方住所地开庭审理此案。“思考得怎么样了?有些事情,你想的过于简单,想得过于天真,没有什么事大过家庭的温暖和亲情,孩子离不开妈妈,世上母爱最伟大。”我劝解着李某,但效果不是太好,于是合议庭决定休庭调解,听听两孩子说说他们这些年的苦。“在我的印象里妈妈从来都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她离开的时候我才两岁。”小宝如是说。声音里是恐惧,是担心,是害怕,一副委屈的样子,看了很让人心疼。他伸着双手,极力想够到妈妈的衣角,哪怕是一丁点儿。因为太急切的关系,有几次都差点绊倒。但妈妈面无表情,是那么的冷漠,似乎根本听不到男孩的哭喊。
“妈妈,天那么冷,冷进我心里,我只想躲进你的被窝里;妈妈,我想你了;妈妈,我要和你一起生活,我要和你在一起,陪着你,让你不再孤单,那就是温暖。妈妈,是你太冷漠,还是我们的要求太多?我们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太多的无奈和伤心啊。妈妈,你好狠心,可以这样彻底的、干净的“消失”。妈妈,我们只想能见见你,只想感受一下你怀中的温暖,只想与你过一个属于你我的生日,可以吗?”当初李某的残忍,换来姐弟俩现在的成熟、自立、坚强,爷爷很欣慰但却无能为力。“这七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我们每天都想哭,但又不想被人看见,真的,我们每天都在想你,但是没用,你不回来了,你有了新家,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幸福的家和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可我们的爸爸远在天国,你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你怎么割舍得下年幼的我们,是爷爷奶奶的安慰和解释,才让我们困惑的心回到了身上,也让我们明白你就是那个我们梦里呼唤了多少遍的最亲最近的人,也知道了你也是迫不得已才抛下我们的,可我们还是不熟悉你和那份需要‘回归’的爱。”
三小时的沉重和心痛的调解工作加上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李某终于同意对姐弟俩履行监护义务。孩子的爷爷向法庭申请撤诉。案件完了。我的心里却总是有挥不去的纠结。孩子离不开母亲,在他的世界里,母亲是中心,他处处需要母亲,对于孩子来说,妈妈就是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除非父母都过世或有重大疾病无抚养能力,否则子女不得由爷爷奶奶抚养。如果法官没有感动和心痛的情感,只是冷漠的讲法律按照法律的规定判决,那其中的效果是怎样的,恐怕所有人都能够想到。
李某虽然七年没在孩子的身边陪伴他们,见证他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可是我依然相信,在那没相见的七年里,孩子会时时刻刻都在想母亲、爱母亲。而母亲这两年一个人孤独地游荡在无尽的荒漠,肯定也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孩子, 肯定也是时刻在经受爱的折磨,只是她不愿讲明白其中的原委罢了,但这些爱是无形的,只有用心才能去发现。临走时,我再次的对两孩子讲“亲爱的孩子,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你要允许妈妈在对待你们的时候犯错误,太阳在你们的心中依然温暖,星星在你们的眼里依然有吸引力。你们的理想追求不会再被人为中断,周围不会让你们感到孤独、失落,你们的生活有了新的方向…… 如果可以,你们应该使出全身的力气,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妈妈,谢谢你重新接纳我们”!俩孩子听话的做了,我感觉自己有一种希望释放的情感,这种情感将指引我的调解方法更富有“爱的味道”,我明白了,我应该将感动和心痛有机的结合起来,让我今后的调解思路更宽更广。也许我这样的调解思路有些不太现实,所以我有种期盼,期盼各位领导,各位同事能够给我指引方向,让我的调解工作能够更进一步。
生命不要求我们成为最好的,只要求我们做最大的努力!“人的价值的实现不在于在哪里,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参天大树,就看你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温逸华
作者单位:云南省永善县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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