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崮头”是沂蒙山区北部一个较偏僻的小村庄,我在那县上无意中发现一首作者郑继民的《小崮头行》的诗,曰:“山峭当面疑路通,转弯抹角隐露行。光照一线车行隐,云烟百尺树浮空。昔日村在天朝外,今朝落名花世称。人间清福弹丸地,招来楼人醉诗翁。”后面有个小注说:解放前,小崮头不知所辖哪里,交公粮时,曾北去临朐,西去沂源,皆不收,因此有“不在天朝里”的戏传。
先不说作者描述小崮头的变化和新貌,我要说的是:我曾在小崮头亲手经办过一桩绝非“戏传”的事,这也是我对“小崮头”触景生情的缘由。
我最早听到传说小崮头的事是“过错了年”的事。说小崮头村很小,地处偏僻山区,很少与外界联系,有一年腊月的一天,几个老头晒太阳时,一个说:“今天腊月二十了吧!”那几个答应着:“大概是吧!”就这样在村里无意中传开了,实际这天是十九。结果年除夕早上,小崮头村的人过完了年,下山拜年了,结果闹了笑话,很快传了出去。
后来传说的“小崮头不在天朝”,有两种说法:一是上述郑继民诗的小注,即不知归哪里管辖,交不上公粮,称为“不在天朝”;二是口谣传说:“平头、涝洼、小关东,小崮头不在天朝中。”是说的小崮头的自然环境,山上没有峰崮,是平顶的;到处是洼坑,下雨就存水;就像东北那么辽阔、荒凉、人稀少相似,故称“小关东”。这样的地方,当然哪个朝代或官府也不稀罕要它。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放屁怨丑的”,在这种形而上学倾向推波助澜下,再后来传说的就不仅仅是“戏传”了,而且带有某些歧视、耻笑的成分,不能不让人怀疑是有意编造的。比如:
小崮头的人不知镜子为何物,后来一男人下山买来一个真的镜子,媳妇一照便哭了,说丈夫另有女人;婆婆拿来一照,训斥儿子:“你找个年轻的也好,是个老嬷嬷你也要?”
有一年来了一个人,手拿一张“灶码头”(即灶王画上那个节气月份表),来要“钱粮”,当时小崮头村只有12户人家,那张“灶码头”上因闰月是13个格,那人说:“这张花名册上写的是13户,你们为何说12户?是瞒报,赶快补上‘钱粮’!”村里人都不识字,看看、数数,确实是13个格,只好凑钱交上了。这人自然是个骗子。
除此还有更离奇的,如说:有人把自行车当成汽车,却遭到耻笑说:“这哪是汽车?是拖拉机!”听说用肥皂洗脸脸白,有人脸黑,把买来的肥皂吃了,结果拉肚子;日本投降好几年了,还有人问:“城里的鬼子走了没有?”等等等等。
50年代后半期,正当盛传小崮头这些笑话时,我为调查一名干部的一个历史关节,来到了小崮头。来之前,我因听到了那些传说,作了充分准备:带着饭食,先到了县里,把我介绍到区里,请他们给我带路,并借自行车一起来的,拐弯抹角、上上下下,也骑也推地走了一上午。我当时的印象是:零零落落,这里一家,那里一户,高高低低,草屋石墙,遍地石头,出门是地堰,抬头看见山;但人朴实热情,想找谁都行,在山上干活也可跑去找回来,地头上,树底下,随处交谈,所以当天我就完成了任务,回到了县里。
我调查的这个干部姓杨,是老党员,曾是小崮头的村长兼支部书记。因当时八路军在这村里存了一部分粮食,是老杨经手存在几个地窖里的,国民党的军队,还有伪县、区政府等,都来搜查过,问村里的人,都说不知道。国民党军队的人就把老杨用绳子绑起来,吊在村西一棵树上,逼他说出来,打的死去活来,他一直没说。直到天黑敌人吃饭时,村里人偷偷过去给他放开绳子,他跑到了根据地。我要调查的就是老杨被敌人严刑拷打后,是否供出了粮食的事。
我记得在村里共找了6、7个人,有党员、村干和群众,最后查清老杨全身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脸是血,却一口咬定八路军早把粮食运走了,还领敌人去看了几个空地窖,而且为保护其他干部,全揽在自己的身上,最后敌人两手空空地走了。过后他立即找到八路军,把粮食运到了根据地,共有3000多斤,推了10余车,部队领导亲自找老杨,对他进行了表扬和感谢。这些证明材料都是他们口述,我给代写,并由区委签上意见盖上章的。
依据这些证明材料,为老杨作出了干部历史的“审查结论”,并对其在敌人严刑拷打面前,不屈不挠,不怕牺牲,经受严峻考验的精神,给予了表扬。只从这件事,就可看出小崮头村,尤其几名共产党员,对革命的态度,是何等的鲜明!
一晃几十年,我虽未再访我心中起敬的小崮头,但我想象,在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指引下,一定会象其他许多农村一样,得到快速的发展,出现巨大的变化,正在向小康迈进!果然不出所料,我曾听到小崮头不论在村的建设,还是生产、生活等方面,都不差于附近那些普通村的议论,而且他们还有自己的特点,有山但秀丽,偏僻却别致,空气清新,大地翠绿,难怪诗人郑继民称她为“世外桃源”、“人间清福”地,成为城里人所向往的去处,所以才“招来楼人醉诗翁”。这也许是那些“戏传”而产生的“反义”效果吧!
(山东临沂 宋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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