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除了盼过年,还盼八月十五“圆月儿”。“圆月儿”,就是这天晚上,月亮刚刚从东边出来时,在院子中间,安张矮桌,全家人坐着小板凳,围成个圆圈,桌上放些花生、苹果什么的,还单独摆一盘月饼,好像是规定的,大家可以随意吃苹果或花生,而月饼必须到最后一起分着吃。自然是月饼的诱惑,孩子们这时都不离开这场合,等待着分月饼那最开心的一刻。这“圆月儿”的意思,据老人们说:全年惟独八月十五晚上的月亮最圆,所以“你圆我也圆”,再分吃圆形的月饼,叫做“天上人间圆圆圆”,人间的“圆”,就是家家团圆,是愿望,也是天义。谁也不去考究这说法是否灵验,反正年年都“圆月儿”,除非阴天下雨看不见月亮。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也是农家人情感的自然抒发。在“圆月儿”的时候,都离不开八月十五和月亮、月饼的话题。往往是:奶奶说的月亮里那个长得很俊的姑娘,是人间一只神兔变的,并且飞上天去的,和娘讲的月亮里有一棵常年不落叶的桫椤树,俊姑娘就常在这树下绣花,这两个故事,不知讲过多少遍了;父亲讲的那个沾在月饼底儿上的那块纸,是古代传递杀“鞑子”信息留下来的,也是“老没牙”的故事了,可俺这些孩子们还都愿意听,哥哥姐姐们不想听也没办法阻止,便插上个哪年八月十五晚上,八路军炸了鬼子的碉堡,或是科学家发现月亮上有干了的海和大小的山,却都引不起兴趣。其实这场合里,还是孩子们七嘴八舌喳喳呼呼说的多:这个说太阳月亮是两口子,丈夫白天照亮地球好让人种地干活,晚上她老婆照着各家好推磨;也有说那密密麻麻的星星是他们的孩子,还说天上有多少星星,地球上就有多少人,没完没了。再加上争论月饼馅:“枣泥的是用枣做的。”“不对,还有红糖。”“百果的有一百样东西。”“对,有瓜籽,有核桃仁,还有芝麻...。”“还有青红丝和冰糖呢,青红丝是外国人做的。”好像只有他们知道的多;接着又是一阵谁喜欢吃什么馅的,哪种馅是什么滋味,若分不着这种就说好换着吃的吵吵嚷嚷,直把“圆月儿”给“圆”得热火朝天,这时,大人们总是说:这样热闹的“团圆”,再上哪里找去?
等到月亮升上了高空,家院里照得一片银灿灿的,一家人堆着笑脸,便推举当哥哥或姐姐的给分月饼了,让爹妈当公正人,孩子们都伸着头,抿着嘴,还从嘴角流出了口水。他们明知道要比大人分得多,可还怕比弟弟妹妹分得少,准备到时计较或“告状”。我清楚地记得:每年“圆月儿”分吃的月饼,一年比一年多,开始记事的那年还是用刀切的,是怕手掰有大有小不公平,因为每人才分吃半个,听说父母只咬了一点尝了尝什么味道;后来有次是分一个还是两个带半个,这半个是用手掰的,那次俺都没舍得当晚吃完,留一个第二天吃的;再后来,不但什么馅的自由挑选,数量也各取所需,用不着争论了,故也留不下什么记忆了。这些,都是说的那种叫酥皮的月饼,老家也只有这种月饼,不知道还有别样的。
现在的孩子们,即使是农村的,也大都见过和吃过甚至可以尽吃的硬皮的、带花边的样式各异、大大小小、各种内馅和风味的月饼了,也许体验到了“圆月儿”的乐趣,但肯定不知道还有分(切)月饼那码事;在城市哪怕中小城市的孩子,不用说,吃的见的月饼品种和知识就更多了,或许未听说也未参与过“圆月儿”,那也是被其他新的什么“赏月”“拜月”“中秋宴”“团圆饭”的名堂所取代了。因为中秋节终究是我国象征团圆的传统节日,这天晚上,全国包括海外游子,可称得上是普天同庆的,也只有我们年岁大的、曾生长在农村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忆起“圆月儿”和分吃月饼的情景。(山东临沂 宋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