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这村那村的交往走动,上山放牛、放羊、砍柴以及去梯田劳作,全指望那沿山崖,攀山石,跨沟壑,弯弯曲曲,窄小如羊肠的山路。在沂蒙山深处的山路中,甚至有“四爪”才能攀爬上去的石崖路,而被称作“阎王鼻子”;攀一节瞪大眼睛喘喘气再攀的阶梯巨石路叫“三瞪眼”;还有高悬在山谷顶上无型或怪型的“鬼路”。山里人经长年跋涉,摸清和熟悉了山路上的每一个关节及其应掌握的规律,也就成了他们的“阳关大道”。看到山里人尤其负重攀行在这偏斜的山路上,着实让人佩服而惊叹。
那是一伙不知是拾柴还是割草的孩子们,每人背一筐篓,不论是空篓上山,或满载而归,本来路窄只能排成一串,可他们还是像在运动场上,时而冲出路径,嬉戏打闹在两侧的草丛或石拉子山坡上,自由自如地没有丝毫陡险的感觉。其实还是孩子门聪明,那牧羊童总是跑在头里,看似带领,实则是让羊群追逐着自己向山上爬,因之练出了腿劲,毫无劳累之感;放牛娃更是上山下山骑牛背唱山歌,省劲又快活,若爬陡坡不稳当不愿坐牛背时,就拽着牛尾巴牵引“登梯”,也觉得无比自在。
这山路决定了搬运靠脊梁背,靠扁担挑,也就不乏拥出了“铁肩膀”、“杠子腿”等壮汉。不论是上山送肥料,还是下山搬庄稼,运柴、果等山货,达不到“一担过百(斤)”、“一背近百(斤)”就不算山里人。挑担上山一步一揉拉(摆动),下山两脚学辕马蹬呲,才是他们行走自如的诀窍。自然,他们也不放过哪怕一小段一小节坡小的路,就用独轮车倒运,肩挑一段,再用车推一段,即使费些劲才能把空车弄到高处去,可终究还是省力、效率高划算。
这里走亲戚或过娘家的老妪和媳妇,说是时兴骑驴,实则逼迫和总结出的经验——惟驴莫属。由青壮年牵缰绳,没有正式的鞍、镫一类,只在驴背上搭上条麻袋,加一床棉被,用绳一揽,乘坐者也不岔腿跨背而骑,却是两腿盘坐在驴背上,随驴的四蹄有节奏地迈步,身体前后摇晃着,坡再陡,座再斜,像粘胶粘住似的,从不会跌落下来,她们反而说赛过坐轿那么舒坦,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高超的本事,也是山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哲理名言,以其直接的释义用在这山路上,是再恰当不过了。那明显白拉拉像条线似的、和那蒿草、荆棘丛中闪出缝隙的条条纵横弯曲的山路,哪一条不是山里人用自己的脚掌硬踏出来的?也许是大自然的报应吧,美丽的山景,偏偏展现在山路的四围:芳香的白蜡草为山路镶边,绚丽的石竹花点缀其间,蜂蝶绕花朵嗡唱飞舞,透红的酸枣似颗颗珍珠挂满棘枝,蝈蝈踞高处展翅弹琴,一种叫“鸦篮子”的山鸟,也最喜欢在山路上跳跃鸣唱,被你惊飞后还要落在你的前面,是真的在迎接行人。走在这美丽的山路上,再抬头远眺山头上的白云,缠绕山腰间的梯田,泛着红妤妤果实的柿子、山楂树群,和那郁郁葱葱的山野,聆听着姑娘小伙子们劳作中禁不住唱出的阵阵山歌,那才是一派有声有色,如诗如画的景象呢,即使负重而行,疲劳也会减少一半。(山东临沂 宋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