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打银行大中华区研究主管王志浩

    【编者按】 年初以来，中国经济增速处在下行区间，一季度GDP增速创金融危机以来新低，同时固定资产投资、进出口数据等也并不乐观。近期，房地产、地方债务、银行信贷等风险更加剧大家对宏观经济的担忧。同时，对政府会不会出台财政刺激政策，或者放松货币政策，业界也有很多猜测。凤凰财经特别采访渣打银行大中华区研究主管王志浩，为大家解读宏观经济形势，以及目前情况下，高层在改革与增长之间的政策逻辑。

访谈实录：

    凤凰财经：目前中国的宏观经济现状到底是怎么样的？因为现在说法非常多，有的人看好，有的人不看好，您是怎么判断的？

    王志浩：关于中国宏观经济首先看两个指标，第一个是房地产销售量增速，一季度销售量增速是负增长，大概负10%左右。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第二季度、第三季度应该也是负增长，这是一个比较负面的指标。

    第二个指标是信贷增长率，目前还是正增长，第一季度同比增速大约是15%。但是信贷增速一直在往下走，我们估计到第三季度可能只有10%，这也是比较负面的影响。

    从这两个指标短期来看中国经济，我们预计经济增速继续下滑的压力还是存在的。

    凤凰财经：所以从这两个关键指标看，中国经济是没有那么乐观。

    王志浩：是。目前中央政府已经采取一些政策来刺激经济，目的是把经济的增长稳定下来。银行间市场利率已经下来了，年初大约是5%，现在七天回购率利率已经下降到3%左右，这算是一个货币政策放松的动作。在财政方面还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政策，但是听说财政部最近在比较积极的推进一些新项目，加快地方政府支出的速度。同时，中央出台了一些保障房、铁路等项目建设的政策。中央的政策已经开始变，但是变化不是特别大。至少对于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的经济增长率，这些新的动作不会有很大的作用，可能要等到第四季度才能看到效果。

    凤凰财经：按照这样经济增速下滑的趋势判断，您觉得中国能完成今年的经济增长目标吗？

    王志浩：我觉得最终，统计局统计的全年GDP增速应该到7.5%左右。但是市场会有一些声音怀疑GDP数据是不是准确。会有很多人通过其他指标，比如发电量、铁路运货量等来判断GDP的增长率是不是准确的。

    凤凰财经：年初以来中央实行了一些微刺激政策，您觉得如果这些投资对经济增长没有特别明显效果，还有什么办法来推动经济，把GDP拉上来？

    王志浩：这个问题挺复杂。从目前来看，劳动力市场没有大的问题。渣打银行最近做了一个劳动力市场调查，发现广东省大部分农民工今年的工资会有10%左右的增长，这就是说劳动力市场没有问题。到七八月份，全国会有700万、800万新的大学生毕业找工作。那时，就业困难会比较大。

    第二个是金融市场。目前对金融市场有很多担忧，影子银行、理财产品、信托等会不会产生系统性风险。但是渣打认为这些问题不是特别大，中央应该也有类似判断。所以即使GDP数据不高，但是劳动力市场，也就是就业没有问题，金融系统也没有太大的风险问题，中央不需要出台很积极、很激烈的刺激措施。我预计接下来几个月，中央政策会比较平稳。

    接下来。从货币政策的角度讲，央行可能会采取一些增加再贷款的活动，对于西部和东部地区一些地方性银行（主要是城商行）降低存款准备金率，也就是定向降低存款准备金政策。央行也有可能会考虑买一些铁路债或者是保障房债券，试图慢慢把经济稳定下来。

    凤凰财经：您的意思是说政府应该不会出台特别大规模的刺激措施，但是央行的某些方面的政策有可能会有一定的放松？

    王志浩：对。

    凤凰财经：您怎么看中国的外贸形势？下半年进出口方面会有哪些变化？

    王志浩：中国出口很有可能会随着外需的增加而回暖，美国和欧洲GDP增长率肯定会比去年好。我们估计美国今年GDP增速能达到2.5%，欧洲大概能达到1.5%，都比去年要好得多。同时，还要等这两个地区需求的明显恢复。中国到目前为止只有6%到7%的出口增长率，到11月份、12月份中国的出口增长率会达到15%左右。但是要等美国和欧洲的库存周期重新开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到很明显的证据。

    凤凰财经：人民币年初以来一直在贬值。您觉得对中国的出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另外您觉得人民币的贬值是市场作用，还是有央行的干预因素？ 

    王志浩：今年，人民币大概贬值3%左右，对出口没有太大影响。从2005年到现在人民币已经升值40%，贬值3%相对于这么多年的升值几乎没有作用。总体来看，这些年人民币升值对中国的出口竞争力没有发生很大的影响，没有减少中国的出口竞争力。虽然有一些很简单的纺织品、童具等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一部分已经转移到越南、印度或者其他的亚洲国家，但是大部分中端科技产品和高科技产品还在中国。

    今年以来人民币一直在贬值，一季度中国外汇储备涨了大概1500亿美元。如果外汇储备涨，就说明央行在外汇市场购买了很多美元，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贬值估计不是市场决定的结果，可能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原因。

    凤凰财经：刚才您提到了中国的外储问题，我们知道前一段时间李克强谈到巨额外汇储备已经成为中国经济负担，您觉得中国在外储方面的政策会不会有变化？

    王志浩：我估计他说的很对。按照这个说法，央行应该不要继续干预外汇市场，不要继续购买美元。如果央行完全退出市场不购买美元，人民币肯定要继续升值。升值到什么程度由市场决定。中国经济现在情况不是特别好，比如房地产的问题、去杠杆化等一些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大幅度的升值，比如升值5%、10%，可能会产生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央行必须进行干预，干预的结果是外储一定会继续增加，所以说这个矛盾还没有解决。

    中央决策层的领导已经明白“外汇储备越多越好”这个说法是不对的，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

    凤凰财经：刚才提到了中国房地产市场并不乐观，您觉得中国的房地产会硬着陆吗？除了房地产，您觉得中国经济还存在哪些方面的风险？比如影子银行或者其他方面？

    王志浩：影子银行的风险不是很大。但我个人感觉中国的银行业坏账率今年会涨，现在市场中也有很多人怀疑真正的坏账率是多少。中国金融业的坏账虽然不会导致金融危机，但是肯定是个比较大问题。

    国内也有一些人非常担心影子银行，认为影子银行不是一个好事。美国2008年之前有很多地下贷款被证券化之后卖到了银行等机构，地下贷款开始出问题后，美国的影子银行突然变得很糟糕。影子银行在2008年之前是发生美国经济危机很重要原因。

    但是我认为中国的影子银行完全不是这样，在中国，信托公司就是把有钱人的钱投到房地产，链条非常简单，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证券化，而且没有杠杆。房地产不好，会有一些信托产品会违约，正式的违约到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估计今年肯定会有一些，因为房地产肯定会有更多的问题。信托今年形势可能并不好。我估计理财的风险比较低一些，因为我们的研究说明至少50%的理财资金投到银行间市场协议存款，这些存款是比较有流动性，而且风险是非常低的，完全不像信托的投资方法。我们估计理财产品应该不会出问题，但是信托产品今年肯定要出问题。

    王志浩：房地产方面，我估计会有一些城市出硬着陆，像温州或者是鄂尔多斯那样，房价跌50%以上，同时，对于地方经济会有很大影响。我估计有10-20个城市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中国有几百个城市，这并不会成为整个国家的经济问题。

    从我们的数据来分析，我们感觉房地产总体来看有一个库存问题，40个城市大概有17个月的库存。如果月销售量还是现在的水平，库存量会慢慢增加，越来越多的房地产公司会面临比较困难的情况。我们希望地方政府、中央政府会采取一些政策，同时也希望房地产公司自己会降价，吸引更多刚性需求的人慢慢进入市场。市场价格需要调整，降价20%、30%等，在很多地方这是很合理的水平。同时政府要退出以前采取的一些行政性干预政策。

    在这种情况下，房地产行业硬着陆会变成软着陆。

    凤凰财经：目前有一些城市出台政策限制房地产商降价，设置降价上限，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志浩：地方政府可以出政策，但是不是有能力去强迫开发商降价，比较困难的。政策效果是有限的，谁都不想看到一片糟糕的情况。政府不让开发商降价，我觉得有点问题吧。

    凤凰财经：有人说因为目前的经济形势不太好，中国很多经济改革进展的并不理想。您怎么看目前经济改革推进的情况？

    王志浩：经济改革涉及到很多领域，比如财政、金融、土地、国有企业。坦率的说从三中全会到现在，政策方面的进展可能有点让市场失望，因为速度不是特别快。但是同时也看到，基本上每个星期都有一个小小的调整，国企改革我们看到混合所有制，在价格方面，放开了部分医药价格定价。在很多小领域都会有一些进展，虽然不是大的改革。如果一年有52个星期持续推行这些小小的改革，过一年、两年肯定会看到改革红利。

    凤凰财经：您怎么看李克强总理目前的政策思路？

    王志浩：我估计李克强的思路有两方面，第一个是他希望能够看到一个比较稳定的、比较慢的GDP增长，慢增长可能会适合他的一些改革目标。比如说采取一个比较谨慎货币政策，可以把经济的高杠杆率慢慢降下来。当然不要太慢，太慢会造成很多问题。

    第二，他很重视这些改革。这些改革非常复杂，而且需要很多部门协调，挑战是非常大。

    凤凰财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