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儿童的气质中,奠定了最初几块基石。
——蔡特金
使儿女养成勤勉的习惯,胜过送给他们一笔财产。
——佚名
父亲名登霄,乳名富保。生于1890年(清光绪16年)阴历2月9日,1957年阴历6月9日逝世,享年68岁。
一
父亲很早就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在黄土地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举家搬迁,到泾河边上典种过司姓人家的地;他当麦客,从渭北黄土高原跑到关中的乾县赶过场;还推着手推车下彬县百子沟推过煤,上甘肃董志原转过粮。什么样的苦,都吃过。
父亲常对子女们说,人生在世,要牢牢记住和做到勤俭二字,不懒惰,不奢侈,就没有过不去的事。父亲这样说了,他也确实做到了。他的勤劳,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从我记事起,父亲是隔壁邻舍中每天起得最早的人。起早贪黑,脚手不闲,似乎成了父亲的习惯。那时候,我的两个哥哥在县城给人家当相公(店员),一个哥哥正上学,家里的一应农活几乎全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冬季往麦地里运粪,父亲都是半夜三更起来套车,赶天麻明前运5回粪收工。当我还在甜蜜的梦乡时,父亲已经干完一晌活早早卸了车。割麦,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庄稼行里的“霸王苦”,父亲总是搭头镰。直到他去世前一年的夏收,都没有丢下割麦的镰把。大约从1943年开始,家里买了新的宅基地,并且开始在这里打墙,盖房,箍土窑洞,父亲既操心经管,又下苦实干,真是出尽了力。
上世纪40年代末,为了应付家中日常开支的需要,父亲和母亲除了种庄稼外,又干起了卖面的营生。家里每天要磨出50斤面,父亲早早吃过饭,就扛着去离家10里的县城出售,日日如此。父亲个头不高,望着他扛起那沉甸甸面袋的吃力情景和渐渐远去的背影,我那幼小的心灵当时总是受到重重的一击,为父亲的巨大付出心痛,不由自主地泪眼模糊。今天回忆起来,亦常常发出无声的叹息。父亲为了一家人,真是吃尽了苦啊!
父亲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提耧下籽(撒种),犁地耙磨,样样精通。“扬场左右锨,铡草入麦秸,吆车转弯弯”,这些农业上的难活,都打不住手。24节气的农谚,他能背得滚瓜烂熟。什么时候翻地、耙磨,什么时候下种、收获,他都能根据当时的天气变化情况掌握得恰到好处。加上他经常在地里侍弄,精耕细作,干活一步一个脚印,因此,我们家的庄稼做得总是比别人家高出一筹。那茁壮的长势,常常会招来歆慕的目光。
二
父亲酷爱学习,强记过人。听人说,他小时候因为家穷没进过学堂,只在私塾里受过不到1年的启蒙教育就辍学了。但他学习的热情一点未减。从此,一走到哪里、一见到书就贪婪地读起来,不懂就问。久而久之,父亲成了家里和周围最有文化的人。
父亲兴趣广泛,知识面宽。说历史,他能从尧舜禹,夏商周,一直说到中华民国。每朝每代,咋样兴起,如何灭亡,哪个皇帝姓甚名谁,在位多长时间,有什么惊世政绩,犯下什么历史罪过,还有什么轶闻趣事,都能讲得头头是道,有声有色。说数学,他能在用步量了土地的长宽以后,立马报出是几亩几分几厘,准确无误。拿起算盘,他熟谙“九归歌”、“斤秤歌”,边念口诀边拨算珠,口诀停,数字清。“狮子滚绣球”,可谓珠算中最难的了,谚云:“学会‘狮子滚绣球’,哪怕走到天尽头。”但是这也难不倒父亲。他经过勤学苦练,打起来竟是那样的娴熟,自如。说文艺,父亲十分喜爱戏剧。不管是秦腔、弦板、碗碗腔、眉户、豫剧,也不管木偶、皮影以及民间社火,都爱看。他常常跑十里八里到外乡外村去看戏,看后几乎是过目不忘。当我还在孩提时代,邻村有演出,父亲就领上我去看,并且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赵匡胤《下河东》、朱春登《放饭》、白娘子《水漫金山寺》以及《狸猫换太子》、《烙碗计》、《三国》、《水浒》等戏剧故事。一些大段的唱词和道白他都能信口唱出来、道出来。
父亲为了使我从小懂得许多道理,养成良好的习惯,还专门买了《朱子家训》的四条屏画贴在卧室的墙上,一条一条教我背诵,并给我诠释其意。至今,那“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勿临渴而掘井”、“施惠无念,受恩莫忘”等,我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并且在我的大半生中一直影响着我的做人、处事,受益匪浅。
早在上学前,我已从父亲那里受到了扎实的学前教育。可以说,父亲是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三
父亲从读书中深知,没有文化就难以摆脱愚昧,因而,他对我们兄弟的教育问题看得很重,抓得很紧。大哥、二哥小时,父辈们还在一起过活。当时人心七股八岔,在人多口杂的情况下,没有当家的父亲硬是节衣缩食,看着兄弟们的白眼送大哥、二哥各上了两年小学。分家后,又咬着牙供给三哥在县城读完高小。为他们长大后在社会上谋生、做事打了一些文化基础。到了我上学的时候,父亲更是憋着一股劲一心供我读书成才。后来由于父亲去世,又遇上低标准时期,他的梦想未能成真,我只读完中师就工作了。但是,有父亲的学习精神激励,我坚持刻苦自学,先后拿到了好几张大专文凭,终于圆了父亲的难圆之梦。
父亲不仅要求我们要学好文化,而且要求我们要学会做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记得我刚上完小时,因为年龄小在一个亲戚家借宿了一段时间。第二年正月,父亲坚持要我去给这家亲戚拜年,对人家的关照表示谢意。父亲怕我路上不安全,一直把我送到亲戚家所在的村口。我半后晌返家时,父亲仍在村口一家小卖部门口等我。为了一次礼节,为了一件“小事”,父亲来回跑了20里路,饿了大半天饭。这件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至今似乎一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一想起来,仍然激动不已,为父亲教子的执着,也为他老人家对子女的挚爱。
贝多芬说过:“对你们的孩子主要教之以德性,只有德性,而不是金钱,才能使人幸福,这是我的经验之谈。”父亲对子女正是这样做的。
父亲是位极平凡的质朴农民,平凡得几乎没有一点惊人的业绩。但我作为他的儿子,深深理解父亲严肃面孔后面那颗滚烫的心,平凡躯体里那磨不垮的肩、压不弯的腰。
有一首歌叫《父亲》(作词:车行,作曲:戚建波,演唱:刘和刚),我听了无数遍,但百听不厌。我觉得这首歌唱出了我的心声,甚至觉得这首歌真的就是写我父亲的。歌词如下:
“想想你的背影,我感受了坚韧。抚摸你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不知不觉你鬓角露了白发,不声不响你眼角上添了皱纹。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您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听听您的叮嘱,我接过了自信。凝望您的目光,我看到了爱心。有老有小您手里捧着笑声,再苦再累您脸上挂着温馨。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生活的苦涩有三分,您却吃了十分。这辈子做您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
面对父亲饱经风霜而又慈祥淳朴的遗像,我的思绪好象开了闸的渠水,不停地往前流淌,流淌,不时泛起朵朵涟漪。
岁月悠悠,父亲离开我们已经59年了。59年,是一个不短的时间空间,但无情的岁月却无法抹去父亲那一腔正气和留给我们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磨砺,父亲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加高大。
培根说过:“父之德行为子女之最良遗产。”回忆父亲的往事,更加激起我对他老人家的敬爱。
为了缅怀父亲,赋诗二首:
缅怀父亲
一
严父仙游五九年,慈祥容貌刻心田。
千难万险肩不垮,雨暴风狂心未残。
看事只于高处瞅,怜儿俱在底根怜。
知书达理光明道,受益终生永向前。
二
一生谦让重情分,屈己吃亏惯耳闻。
节俭持家多惠众,勤劳处世少求人。
望儿立业千心苦,助女成才万语箴。
劝勉崇文习孔孟,奋发努力远俗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