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西晋]陆机《赠范晔》

注：在别无所有之时，暂寄饱含春意之梅，表达对远方亲人的深挚情意。

同心自相知。

——[晋]傅玄《何当行》

  一往情深

我有3个哥哥，4个姐姐。他们中，年龄最长的大我27岁，年龄最小的长我8岁。他们都是勤劳朴实的农民，都特别喜欢我这个弟弟，也都给了我深深的眷顾和关爱。从他们身上，我充分感受到了大家庭的温暖和兄弟姐妹的亲情。我十分感激他们，心里也始终装着他们。

大哥骏菀，人很精明，有眼道，有谋略。1942年那个大家分家后，父亲就把家事交由他管。为了撑持我们这个20多口人的家，他呕心沥血，“出外经商勤讨教，回乡种地苦躬耕”，也算是做到了“中道奋发家业兴”。1962至1963年，为了我的婚事，大哥操尽了心。如能逢到改革开放的年代，他定能大显身手。遗憾的是，他早早因病与世长辞，只活了61岁。二哥骏超，聪明好学，写得一手好字。解放前在长武县民生魁商号先当学徒，后来步步晋升为管账先生。1951倒是逢机会参加了工作，但因一件冤案蒙屈，于1955年被解除了公职，隐身故里。从此，心灰意冷，缄默少言。虽然“笔底利麻盘子清”，但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壮心未与年俱老。三哥骏喜，解放前上学上到了高小毕业，在我们村也是屈指可数。但却一搭老实，在兄弟4人中，经济最困难，一生吃的苦最多。母亲晚年，他是家穷奉母，所以，姐兄弟妹都爱他的“茅蓬”。虽然命中无财，但“运里幸逢儿子恭”，亦算是老天对他俩口的“恩赐”。

3个嫂子，都很勤劳，能干，妯娌之间和谐相处，又都睦邻，所以，在村子里口碑都不错。大嫂程淑巧，强记过人，家族中人连同出嫁出去的姑娘和出生的小孩总在二百人以上，她能一口说出每个人的出生年月日。二嫂戴润芝精明干练，厨艺针工俱为上乘，沉默是金，稳当为首，备受邻居们的赞扬。三嫂郭玉兰特别憨厚，善良，因而，“村寨啧啧夸孝贤”。3个嫂子和我的妻子黎秀贤都处得像亲姐妹一般，对我的孩子也都特别喜爱、眷顾。

大姐川子，二姐秀川，一个是终生家道贫寒，一个是前半生还算可以，后半生家道破落。但由于心胸开阔，她们都寿享耄耋，一个享年80，一个享年90。为了记述的简洁，兹将我写给她们的赠诗录于后：

赠大姐

姊妹弟媳皆爱她，乐观个性胸豁达。

能言逗你开怀笑，利嘴堵人装哑巴。

身嫁穷山福缘浅，位居僻壤苦熬煞。

女乖子孝都成器，告慰平生亦可夸。

赠二姐

昔日辛劳苦治家，钟情农舍爱桑麻。

精工作务禾苗旺，细致烹调茶饭佳。

眼亮心明识佞相，意赅言简斥诬家。

恹恹过去得高寿，五世同堂著锦花。

在外五十年的四姐

四姐月秀1953年就出门到了甘肃兰州，后来又随姐夫去了白银市。2002年4月，惊闻她突然撒手人寰，一家人悲痛万分，落泪思念。作为弟弟，更是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得悉姐姐患病，我正在咸阳的医院陪伴重病的妻子，未及前往探视，只能在电话里道一声问候，祝姐姐早日康复。办完妻子的后事，原打算待情绪稍稍平静后，去看望她，互诉衷肠。此时，外甥给我一个惊喜，说是姐姐身体状况较前大有好转，5月份要来咸阳。我的心里顿时为之一振，期盼姐姐早日成行。但谁知，刚刚3天，等来的却是姐姐与世长辞的噩耗。姐姐生病，我未能尽心；姐姐走前，又未能见得一面。转眼，姐姐与我阴阳相隔，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姐姐亲昵爽朗的声音，再也看不到姐姐甜蜜的微笑，怎不令人遗憾终生！

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姐弟亲，手足情，很难用言语表达。姐姐长我8岁，离我最近。幼时，我攀着姐姐稚嫩的肩膀呀呀学语，拽着姐姐温暖的小手学会走路。白天，姐姐为我喂吃喂喝，擦屎擦尿。晚上，姐姐拍着哄着我进入梦乡。父母去世早，姐姐唯一牵心的就是我。姐姐早年就离乡在外，虽然与我相隔千里，但高山隔不断姐弟情，大河挡不住思念的心。姐姐在兰州期间，我去过3次，每次返里，都是大包小裹，尽力往回背。姐姐在白银期间，我也去过3次，每次回家，姐姐都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惜别，难舍难分。1986年夏季我去白银时，已是40岁出头的中年人，且在县、市党政机关工作了26个年头。可姐姐仍把我当小弟弟看待，硬拉着要给我上街买几件新衣。往事如烟，桩桩幕幕，怎能让人忘怀？！

姐姐一生勤奋，吃苦耐劳。为生计，她干过搬运，递过砖瓦，干过的脏活累活数不清，道不完。用她那瘦小的身躯、勤劳的双手，托起了一个负担沉重的家：为祖母、公公、婆婆养老送终，资助夫家众多兄弟姊妹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抚育6个子女长大成人，男婚女嫁。姐姐心灵手巧，精明强干。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飞针走线，煮茶做饭，亲友邻居，无不交口称赞。

姐姐深明大义，乐善好施。几十年里，心里始终装着亲戚朋友、兄弟姐妹，硬是从她那并不宽裕的收入中抠出一部分接济他们，从自己本来就稀的粥中还要匀几勺给别人。对他人，宽仁厚道；对自己，刻苦以求。这一点，众亲友有口皆碑。

姐姐强记过人。凡经过的事，认识的人，几十年后，都记得清清楚楚，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姐姐，如今你是否还记得生你养你的家乡这一片热土，是否还记得逝去的慈祥善良的二老双亲，是否还记得同胞兄弟姐妹，特别是这个让你牵肠挂肚的弟弟？！

亲爱的姐姐，你走好！

亲爱的姐姐，安息吧！

    此段写于2002年4月9日

当年12月24——26日我于病榻上写下了《悼念月秀姐》诗三首，发表于2011年陕西《秦风》诗刊第2期：

悼念月秀姐

一

女红皆上品，饭菜俱佳珍。

进户三冬暖，出门四季春。

足盈手麻利，耳亮眼含神。

胸次藏千事，双肩负万斤。

二

生就劳碌命，一生惟奉勤。

桩桩俱亲莅，处处老担沉。

暮境难平静，阖家陷困贫。

女男岗下早，少壮倍伤神。

三

长吾八岁整，姐弟义情真。

擦屎又擦尿，做鞋还做衾。

相隔千里路，互挂万条心。

弟已跨卌岁，姐仍当廿春。

初闻仙逝去，如坠万渊深。

撒手突然走，亲邻泪雨纷。

过继出去的三姐

三姐东秀一生下来就过继给了二叔父，但与我们的血缘关系却不可能分开。三姐于2008年11月突然无疾而终，噩耗如无情的棍棒劈头盖脸打来，使我心理的天平顿时失衡，感情的波涛难以平复。我虽在电话里劝慰报丧的外甥节哀，自己却悲痛欲绝，泪眼模糊，一夜未眠。

    三姐长我18岁，慈祥善良，始终把我看成是个孩子。父母去世早，姐姐对我宠爱备至，常常牵挂，时时问讯。姐弟情，如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滋润着我曾经孤独、冷寂、干涸的心田，弥补着我未能充分沐浴母爱的缺憾。姐姐的恩情，没齿难忘。如今，我虽早已年过花甲，将奔古稀古稀，但姐姐对我乳名的呼唤，亲切，自然，听起来倍感温暖。三姐和我性格相近，志趣相同，凡事能想到一块。我调咸阳工作后，每次回老家，有事没事，都不由自主地想和姐姐见上一面，倾诉衷肠。每次分别，姐姐都要叮咛再三，下次回来，莫忘来家。姐弟俩在一起，话题地北天南，总也说不完，道不尽，只恨时快天短。见面，亲热有加；分别，依依不舍。

三姐未读诗书，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但聪颖睿智，悟性极好，头脑清醒，心里有数。讲事情，原原本本，看问题，入木三分，谈实质，一针见血，析利弊，言简意赅，常常使我惊诧不已，内心深处由衷地赞叹，佩服。我之所以在工作中有所长进，其从三姐身上得到的借鉴不少，获益匪浅。在一定意义上，三姐也是我立身处世的良师益友。

三姐深明大义，深谙人情之冷暖，处事之艰难。一事当前，先替别人着想。央人办事，从不强人所难。对于别人提供的帮助，给予的照顾，哪怕是一星半点，也铭记在心，念念不忘。对于我这个没有帮过大忙的弟弟，更是高看一眼，往往使我问心有愧。三姐立身清正，处理家庭关系，游刃有余。儿女媳婿，一视同仁。敢褒敢抑，无所顾忌，又不留后遗症，尤为难能可贵。

三姐头脑里颇多经济细胞，有谋略，有主见，于艰难困境中善于找到改变家庭经济窘况的良机。三姐的双脚是缠过又放开的，走长路不容易。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为了养家糊口，不顾亲戚的规劝和邻里的嘲讽，依然走出家门，到县城的集市上卖稀粥，一家人相对安全地度过了那场天灾人祸。“文化大革命”中，某某村沟里的几十棵大杨树要出售。姐夫去现场察看后，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三姐深思熟虑后，以惊人的魄力拍板，举债买到手。然后，家里请帮工伐树、拉运、扯板，售出后，赚了一大笔钱。三姐更注重鼓励子女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凭本事和力气吃饭。受她的教诲，几个子女日子都过得比较滋润，几十年里，令我这个当舅舅的放心、省心。

三姐饱受过旧社会躲兵避难的苦楚，经历了新中国翻身得解放的自在，品尝了改革开放的累累硕果。生活如意，心情舒畅，寿享耄耋，这一点，令我们欣慰。但三姐匆匆撒手人寰，又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和难以抹去的悲痛，让人扼腕。

愿三姐的魂魄化为祥云，向人间播洒甘霖；愿三姐的聪明才智流传百世，赐福后辈儿孙；更愿三姐的品德风范光照门庭，令街坊邻里钦羡。

悲痛中，我为三姐赋诗一首：

缅怀三姐

世事洞明非等闲，排除纷扰自安然。

脑瓜清醒目光远，心底明白脚步宽。

未念诗书晓常理，善拨迷雾解疑团。

大千世界百花锦，村野其实有不凡。

此段写于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