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挚友陈祖声的交往
马骏英
和阳光的人在一起，心里就不会晦暗；和快乐的人在一起，嘴角就常带微笑；和进取的人在一起，
行动就不会落后；和大方的人在一起，处事就不会小气。 ——手机短信
一
1963年，小小的长武县一下子接收了36名大学生，这中间有一位就是西北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名叫陈祖声，被分配在县广播站当编辑记者。由于职业和性格的原因，不长时间，他就与各方面的人都有所接触，很快广受人们的注意。
祖声祖籍浙江宁波，出生于湖北武汉，一直在城市里长大。他身体偏瘦，细高挑个儿，额头宽阔，留着分头，走路步子轻捷，见人说话总带微笑，面部透露着一种本真的善良。
祖声生性好动，兴趣广泛，爱好体育，会下闭目相棋，尤其擅长游泳。因而，篮球场上，相棋摊上，马坊水库边，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祖声到县广播站履职不久，即崭露头角。下去采访，能与被采访对象顺利沟通，提问题能抓住要害，很快“挖”到需要的材料。回来写稿，才思敏捷，能很快向领导交卷。遇到播音员有病或有事请假，能用他那不十分标准的普通话代替播音。遇到机线员不在，能启动柴油机，保证站上的正常播出。不长时间，他成了广播站的多面手，也成了站里离不开的人。
祖声虽然一直在城市里长大，却因为从小家境贫寒，习惯了吃苦耐劳。下乡蹲点、驻队、采访，他不嫌沟深路远，自行车一骑，就走了。他还逐渐习惯了睡长武的农家土炕，也习惯了吃农家的高粱面馍，喜欢听长武的方言。很快，他就与长武的干部、群众融成一片。
我当时在县文教卫生局工作，机关学习时常和财政局、广播站为一个组，自然能常与他见面。因为爱好写作，工作之余，我也常把文化、教育、卫生方面的新闻或有关情况写成稿子送给县广播站。这样，我和祖声就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我和祖声的性格大相径庭。他好动，我好静，他聪颖，我愚钝，他能言善辩，快言快语，我却谨言慎行，慢条斯理。但共同的以诚待人和对新闻通讯工作的爱好，却使我们俩有了许多共同语言。
1968年，县革委会成立时间不长，我调到政工组负责宣传通讯工作。从此，我俩就有了更多在一起工作的机会。俩人虽不在一个单位，但就新闻采写报道而言，实际上干的是同一类工作。我俩常常骑着自行车一同下乡采访，在农家炕头商量报道内容，确定角度，选择形式，既为县里写稿，也为上级新闻单位提供稿件。在此期间，他还教会了我用120相机照相。
祖声心灵手巧，多才多艺，许多玩意，一看就会。他在机关试了试，竟能开动汽车。去机关农场劳动，便会开拖拉机。一次，我们好几个人在西安街头想联系乘坐一辆三轮车出去办事。蹬三轮车的师傅说，你们人太多，我蹬不动，说着欲推车就走。祖声说：要不你坐上，我来蹬。果然，连同三轮车师傅五六个人坐在车上，他蹬起来竟是那样的自如、娴熟，三轮车师傅不住地啧啧称奇。
1969年4月后，我去陕西日报社学习，县革委会的通讯力量一时实际上处于半真空状态。祖声主动到罗峪公社七里大队采访了两个大队干部由分派到重新团结的故事，写成了一篇小通讯《“左右手”又握起来了》，寄给《陕西日报》发表了（标题改为《谅解和友谊》），填补了我学习期间县上通讯报道的空白。这年冬天，陕西日报社两位记者到长武采访，我领着王昊同志到相公公社广仁大队采访，让他领着记者高金发到洪家公社王东大队采访，后由祖声执笔以王东大队革委会名义写出了《工分挂帅，越挂越坏》一文发表，为我负责的通讯工作壮了声威。
1970年5月，在长武县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会上，祖声就在我负责的秘书组，他又承担写材料任务，又负责摄影，并且能把拍摄的照片当天洗印出来，以“大会花絮”张贴出去，代表们反映非常好，地区派来指导会议的张鸿科、赵富考两位同志更是赞赏有加。这次会议办得很成功，祖声确实给我助了一臂之力。
我俩在工作中，就是这样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帮衬，努力完成着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1975年6月底，我调到咸阳地委工作，祖声既对我的“升迁”表示祝贺，同时也对我们的分别表示惋惜。其后，我们常常在电话里互通情况，互道问候。我每次回长武，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他若来咸阳，亦先来我处。
二
1978年，国家在十年动乱后第一次招考研究生，此时祖声已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决定去报考新闻专业，并极力撺掇我也同去。但由于我有在《迟到的文凭》一文中所说的原因，没有能同去，祖声甚表遗憾。
祖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分院新闻系3年学习期间，每年寒暑假都会回陕西。每次，我们也都或在咸阳、或在长武见面，促膝长谈，互述衷肠。那时生活条件很差，他每次来我家，招待他的无非是酸汤挂面、臊子面，长武蒸馍花卷、凉菜而已，但他却似乎吃得很香，说是北京吃不到这么可口的饭菜。
1981年，祖声从研究生分院毕业后分配到人民日报社工作。他虽然人在北京，但仍记挂着长武，更记挂着我。他在一封信里写道：“每当写稿到夜深人静、心力交瘁之际，我就自然而然想起咱们一块在长武并肩战斗的岁月，想起咱们互相帮助的友情！”我看了信，亦激起了对他的思念。
祖声思想敏锐，见事早，行动快。刚刚毕业2年，就与同学张宗厚合著了《简明新闻学》一书，成为新中国第一部新闻学专著。我拿到这本书后，心情十分激动，三两天时间就看完了。为他的成就感到由衷地高兴。后来，他又与同学杨润时合著了《中国新闻事业史》，与孙晓阳等合著了《新闻界人物》等。1985年，由8家新闻单位联合编写《新闻工作手册》，他担任副主编，且亲笔撰写了新闻部分。在任人民日报社函授部副主任期间，他写出了80万字的6门新闻基础课教材。取得这些不凡成果，使我对他更加钦佩。
1985年，祖声在人民日报社函授部工作。这一年，我也报名参加了函授学习。期间，我写了一篇小评论《勿舍近求远——从找对象想到选拔人才》。当年第4期的《新闻战线》杂志将其作为函授学员作业选登，注明指导教师为陈祖声。过去在长武县，一般都是我改祖声的文章，这下他却成了我名副其实的指导老师，我亦有点感慨。这并非出于嫉妒或不快，而是自感一步跟不上，我和他的差距竟拉下这么远！但更多的是我佩服他笔力上的突飞猛进。他对那篇小评论写的评语除了肯定成绩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入题太慢”的缺点，并且删去了开头几句，一下使文章没有了拖泥带水，简炼了许多，改得实在高明。后来，这篇文章也收入我的《兰台札录》一书。
1987年，我到礼泉县委工作后，到北京去的机会多了。每次去，祖声只要在京，都会抽出时间到驻地看望，或约我去他家。他知道我和他一样都喜欢吃面条，几次特意领上我去北京街头吃美国加州牛肉面，还吃过一回西餐。每次他都拿着一沓钞票准备埋单。每次我都吃得很尽兴，而他却总是嫌吃饭花的钱太少了，连准备的零头都没花完。1996年5月，还领着我参加过一家傣族饭店的庆典活动，领略兄弟民族的风情，使我大开了眼界。
2002年，我出版了拙作《农村改革调查》和《兰台札录》两本书，也及时寄给了他。祖声读后非常兴奋，当即与我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表示祝贺和鼓励，并赠诗一首：
夜于北京拜读骏英寄书有感
隆冬时节读华章， 宛如三春沐朝阳。
难忘黄土沟壑深， 最是故人情意长。
常伴夜月论国事， 久依孤灯著文章。
昔日壮志今犹在， 花甲笑对两鬓霜。
时间是2002年12月12日，虽然在隆冬，但我从电话里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亲切和特别的温暖。
2003年年初，我开始学写古体诗，一提起笔，马上就想到了祖声。此时，恰巧从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里看到了因日本民航轻慢乘客问题，我方与日本航空公司交涉，迫使其认错赔偿的新闻。而我方承头的，正是祖声。我从电视里看到他的特写镜头后，异常兴奋，便用笨拙的笔为他写了一首赠诗：
赠祖声
生在江南有灵性， 鹑觚小县练初功。
京城站稳声名显， 硕士学成亲友荣。
巧语批驳日低首，妙文描绘彩飞虹。
主编教授衔一串， 昔日艰难育契英。
祖声在长武工作了15年，与长武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长武人。长武的许多同志或到北京治病，或到北京办事，或到北京旅游，只要给他去个电话，他都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或到车站接站，或多处联系旅店，或到医院挂号、买药，或到使馆办签证，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其所受的麻烦，不言而喻。祖声几次回长武，还专门宴请了当年的老领导、老同事，包括县广播站工作期间的线路工人。许多得到他帮助的同志提起祖声，都一个劲地赞扬，说他没有忘本，没有忘记长武。祖声后来职称定为教授、高级记者，行政级别亦为局级，但却始终一如既往地关心着长武的老同事，甚至熟识的农民群众。这一点，在长武干部群众中被传为美谈。据此，过了段时间，我又写了一首诗：
再赠祖声
身处京华入上流， 胸装西北小山城。
未遗涉水爬山苦， 永记掌灯熬夜情。
夜话整宿心里暖， 酸汤一碗脑中铭。
陈吴曾许毋相忘， 汝践难得恁赤诚。
这两首诗，写得都不好，但却表达了我对祖声取得优异成绩和具有高尚人品的喜悦、钦羡和敬佩之情。后一首，后来收入长武县编选的《古今长武诗词选》一书。
当然，长武的干部、群众也对祖声满怀真爱和深情。每当听说他回到长武或咸阳，他的下榻之处立马会车水马龙。来电话者，接连不断，来看望者，络绎不绝，请做客者，摩肩继踵，捷足先登者，则视为幸运。大家都会像众星捧月般对待他，以当地最高规格接待他，其丰盛热情自不待说。长武是个诗乡，宴席上亦常有朋友或以诗相赠，或以格言警语相勉，或以往事逗趣，或以段子助兴，气氛之热烈，难以用言语形容。临走时，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这种备受欢迎的场面，几次使随同祖声去长武的他的同学受到强烈的震撼和被深深地感动。长武的水土养育了祖声，祖声也把根深深地扎在了长武的黄土地里。祖声走了一条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路。这路上，洒下了他辛勤的汗水，也印满了他坚实的足迹。
三
2004年初，我将我写的《亲情诗简》寄给了他。正月初四晨，他于京华写来一信：
骏英：
猴年大吉。给你拜年。
《亲情诗简》之大作，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友情，尽显你的情操和为人，不胜感慨。尤其是对诸老友的讴歌，使我又如见其人。贵诗作我将妥为珍藏并经常诵读。
我不擅诗词，偶尔有感胡诌几句，现寄上以博一哂。
代向诸老友致意。盼你们“五一”前后来京。
顺颂
春安
陈祖声
猴年初四晨于京华
我到咸阳市老年书画诗词研究会负责编辑《咸阳诗词》报后，报纸出来，我亦不时寄给他，并约他为我们惠赐诗稿。同时，将我写给他的两首诗一并寄给他，不久，又接到他于2005年1月11日写来的信：
骏英：
拜读惠书，不胜感念。从大作中我又忆起往昔艰苦岁月，挑灯熬夜，爬山涉水，其情其景历历在目。真是人生苦短，唯友情流长。往昔弥足珍贵，可谓是得一知己足矣。
弟之诗作，大有长进。韵味、意境已非往日可比，前景堪慰。愚兄不擅诗词，虽有所好，然而连四声亦弄不清，平仄不分，只是胡诌、唱和，请勿见笑。接惠书后，又胡诌了几首，寄上，以寄别情，以博一哂。顺颂
撰安
祖 声
05．1.11
他寄来的诗稿，我选取了一些先后在《咸阳诗词》报发表。
我退休后，祖声每次来信来电话，都邀我与老伴去北京看看首都的新变化。盛情难却，我终于于2006年9月12日偕老伴登上了去京的列车。
9月13日，火车一到北京西站，祖声已早早在那里等候接站多时。然后，把我俩直接拉到位于昌平区名流花园他的家中。
大城市里人，生活节奏快，应酬又多，我原打算在祖声家住一两天就搬出去住，自由活动，谁知祖声夫妇说什么也不肯，弄得我们很难为情。
祖声家的房子为复式结构，十分宽敞。他们安排我俩住二层，房子里24小时有热水，方便得很。
这样，那十多天，他俩就一直围绕我俩活动。出去旅游，我们就在饭店吃饭。在家里，偶尔做一点稀饭、面条之类，其余都是祖声打电话订菜，让其送上门来，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祖声陪我们游览了北京的军事博物馆、中华世纪坛、中国现代文学馆、抗日战争纪念馆、卢沟桥、世界公园、首都新博物馆、中国科技馆、航空博物馆等，又用两天时间分别专程游览了承德避暑山庄、小布达拉宫和北戴河、山海关老龙头。在北戴河，祖声带我们乘快艇来了个水上游，那情景的确够刺激、够冒险的，还让开快艇的小师傅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片。这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二十分钟，却令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回来后，我将其写成一首诗寄去：
北戴河水上游
三老聊发年少狂， 乘风破浪创“辉煌”。
身随快艇狂颠簸，心愿艄公速返航。
波顶遥观地为线， 峰凹悸望鸟成行。
水珠一脸抢拍照， 惊险镜头悬舍墙。
祖声收到后，写来回信，信中说：寄来之照片，让我又忆起“三老聊发年少狂”之情景：不惧风浪，坦承颠簸，豪情万丈，历尽风险，共享“三军过后尽开颜”之喜悦。此一经历，可资永久留念。
多日的旅游，也够劳累的。祖声夫妇中间还安排我们在家休息了2天，让我们看完了《家有九凤》的电视连续剧碟片，以期休整、放松。
9月24日，祖声夫妇实在拗不过我们，才同意我们返回。临走，祖声和儿子黑蛋送我们到火车站。
这次在祖声家呆了十多天，我俩始终被一种真情所深深感动。此时，我只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而祖声已是功成名就。我俩的差距如此之大，但他却仍一如既往地和我亲密无间，真是难得！“苟富贵，毋相忘”，在他，是实实在在地做到了。
回陕后，我经过构思，把对他的感悟写成了两首诗，寄给了他：
又赠祖声
一
有缘相遇卌三秋， 携手宣传志趣投。
君靠聪明登大雅， 吾依勤奋做黄牛。
心通不论名和位， 意笃何分京与州。
感念老兄情谊重， 陈吴盟誓忆长留。
二
南国北域两书俦， 奉献新闻业共修。
采访足痕遍长武， 撰文眼界满神州。
谋篇感受心力瘁， 落笔体察思绪蹂。
劳累半生无怨悔， 晚年乐趣有天酬。
这两首诗，后来被多家诗词刊物采用。
他收到后，又于2006年11月21日来信说，拜读赠诗后，亦有所感，和赠诗以复：
回 赠
人间深情似中秋，月明风轻意相投。
玉兔捣杵难风雅，吴刚弄斧胜黄牛。
广寒宫中无贵贱，嫦娥心头恋神州。
婵娟千里与君共，桂花美酒香长留。
注：祖声属兔。颔联出句写他，对句写我。
2009年，由我和张兴奎、鱼佩云同志承头发起，为长武县原县委副书记、县长崔鹏程同志编一本名为《长武不会忘记》的书。崔鹏程县长是个知识型的领导干部，特别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在长武人民、尤其是知识分子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征稿工作开始后，我即电话向祖声约稿。祖声当时事情特别繁忙，但在电话里说，在上世纪60年代初那个时期，能有像崔鹏程县长那样一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领导干部，确实难能可贵。而且，崔鹏程县长本身就是领导干部中一位颇有造诣的知识分子。所以，我再忙也要把我的感受赶写出来。当年8月初他回陕西，亲手把题为《终生难忘的目光》的打印文稿交到我的手里。文中记述了1963年崔鹏程县长召开大学生座谈会的情景，表达了他对崔鹏程县长的崇敬。文章发自肺腑，读来十分感人，成为《长武不会忘记》一书中的上乘文章之一。
2010年，县里决定10月3日为《长武不会忘记》一书举行首发式。我试着给祖声挂了电话，征询他能否出席。谁知这一问，他竟二话没说，满口答应，说是一定要来。10月2日，他如约从北京飞到西安咸阳机场，我们同车回到长武。在首发式上，他那充满感情的即席发言，感动了崔鹏程县长的家人，也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
我深深知道，祖声这么重视这件事，既有对崔鹏程县长的深切缅怀之情，更是对我承头的这一事情的极大支持。我深深地感激他。
祖声既爱读书学习，更爱出行旅游。几十年里，可以说做到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识广。和祖声交往半个世纪，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知识，也学到了如何处人，如何容人，如何以宽厚之心待人，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快与周围人打成一片，等等，对我提高很大。
天涯何处无芳草。
——苏轼：《蝶恋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