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实的故事

老家田野里的秫秸团是一道风景。何谓秫秸团？就是秋收时，将高粱（当地叫秫黍）或玉米的粮穗割下来运回家去，其秸杆捆成捆，将若干捆站立堆起来，上面拢在一起，下面叉开，形成一个圆圈，又像个立体三角形，这一堆就叫一个秫秸团。这样做的目的是：鲜秸水分大、量重，放这里一个冬天干透了，开春后可轻轻地运回家,  还不耽误耕田，所以一块地里要堆好多秫秸团。整个田野里，就像草原上分布着的蒙古包，煞是好看。

这样的秫秸团，里面都有一块空间，在附近劳作的人，遇到下雨可进去避雨，我们拾柴火的孩子，也都喜欢在里面玩耍“过家家”，那私下里搞对象的小伙和姑娘，有的也偷偷摸摸地钻到里面去尽情地“恋爱”，比城市里恋人逛公园或溜河边自由自在多了。

那是1944年的秋天，沂水县解放不久，又传来了鬼子“扫荡”的消息，但是他们刚进犯到沂水县城以西20多里的地方，就被我八路军武力阻击，战斗非常猛烈。这里距离我们家乡不远，当时虽已砍了高粱，但仍是一片青纱帐，又是山岭梯田，所以全村人都跑到野外去躲避，晚上年轻人都随地在树棵里或趟或坐，老人、小孩多是睡在秫秸团里。这天刚蒙蒙亮，就都一堆一伙地述说和猜测昨晚开火的事，我们孩子们便到处在那座座秫秸团的空隙里追逐着玩耍，有两个跑的远些的大孩子突然大声喊着急往这边跑，大人们问什么事？两个孩子指着那个秫秸团，急促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里边有个鬼！……鬼！”“你说什么？”大人急问，他俩才说那里边有个穿黄衣服和大皮靴的人，嘴上一撮黑胡子，真是个鬼！正说着，那个秫秸团里“轰”的一声，响了一个炸弹，把秫秸崩上了天，大家也被震得捂起了耳朵，面面相觑。过了好大一会没有动静，几个大男人才壮着胆子慢慢凑合着过去一看，是一个身着黄军装的鬼子，倒在一旁，肚子炸得血淋淋、烂糟糟的淌出了一堆肠子，看来是用手榴弹触到肚子上引爆的，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什么肮脏的“精神”和可悲的下场！

这天上午，区上来人讲了昨天晚上阻击“扫荡”鬼子的胜利消息——原来这就是有名的“草沟战斗”，打死了汉奸头子旅长陈三坎，消灭敌伪军1000多人，打散的残余人员到处躲逃，天亮便藏在了秫秸团里，这个鬼子就是被发现后自己炸死的。听说在西边的地方，有被老百姓捉住的，也有用枪和手榴弹自杀的鬼子。大伙一起把这个鬼子衣服里面的东西翻弄出来，连同一把刺刀——枪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让区里人带走，我们村的人把鬼子尸体刨坑埋了。啊，孩子们说的“鬼”真不错，只是少一个“子”字呢！

（山东临沂  宋树声）